寅时。

正阳宗内鼾声四起。

郭岩亦睡得酣然。

只是睡梦中，他正好好地行于雅致长廊，突然一脚踏了空，落入无边冰海。

他一个激灵，醒了。

看着眼前两张俏丽的面容，他猛然一惊，就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你们是……你……苏秀卿？”他定睛一瞧，其中一人他识得。

“郭长老，别来无恙。”苏绣卿柔声道。

“这是做甚？”

苏秀卿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一旁的符奴轻笑一声，摊掌，一丛暗紫色火焰现于掌心，浑厚的灵力四溢。

郭岩骇然：“高阶修士！”

震惊须臾，他敛了神色，恭敬地道：“不知道前辈找郭某有何要事？只要郭某知晓，定当知无不言。”

符奴丝毫没有废话：“你们那个化气期的宗主被我杀了。以后你就是正阳宗的宗主。”

说着，她甩手将一柄低阶宝刀扔至郭岩身旁。

“秀卿说你擅长使刀，这柄宝刀便赠你了。”

这一连串的操作震得郭岩面若呆傻。

苏秀卿上前一步：“郭长老，不，如今应当称呼你郭宗主。我知你与戚宝力向来不对付，奈何实力低他一筹，只能屈于他之下，也念你曾经替我讲过好话，便赠你一场造化。”

郭岩醒过神，心里一阵激动：“多谢前辈！多谢苏……苏小姐！”

“只不过你须允诺我一件事。”

“苏小姐但说无妨。”

“你知我家人皆在梧县，日后我应是不会回去了，还请你照拂一二。”

郭岩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又感慨道：“苏小姐大人有大量，那阮夫人如此待你，你还能念着这份母女情，已是不易。”

苏秀卿没接这话，转头看向符奴：“符奴，我还想回去再看看我娘亲。”

符奴颔首，挥手解了郭岩的禁制。

郭岩立马翻身下拜：“多谢前辈赐宝！”

“只要你乖乖听话，日后我路过此地，亦少不了你的好处。”

郭岩闻言，喜不自胜：“郭某定当以前辈马首是瞻！”

听见“马首是瞻”这四个字，符奴心神动了动。

她看了苏秀卿一眼，有些心虚：“秀卿，我们走吧？”

“好。”

符奴有心显摆神通，直接祭出一张瞬移符，拢着苏秀卿噌的一下，原地消失。

郭岩果然震惊不已——

只存在于六大宗门的瞬移符！

前辈居然是六大宗门之人！

他越发敬重了。

…………

梧县一家客栈内。

苏秀卿与符奴躺在一张榻上。

符奴问：“秀卿，为何不多开一间房？”

苏秀卿有些羞赧：“我……我有些怕。”

符奴顿住。

她知道苏秀卿怕什么，想来这一晚发生太多超出预知的事，着实让苏秀卿受了些惊吓。

她侧身，轻轻拍了拍苏秀卿的肩：“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苏秀卿“嗯”了一声，合目欲睡。

“秀卿。”符奴却又忽然出声。

苏秀卿睁眼：“嗯？”

符奴犹疑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不能与你以身相许，你别怪我，但我会对你好的。”

苏秀卿蒙了片刻，侧过身子正对着她：“你为何要对我以身相许？我是女儿身，你亦是女儿身，要许也是许与那少年郎。”

符奴眨巴了两下眼：“为何同是女儿身便不能以身相许？”

苏秀卿也眨巴了两下眼，半晌才有些难以置信地道：“符奴不懂？”

“不懂。”

仔细地瞧了瞧符奴懵懂的神情，苏秀卿扑哧一笑：“以身相许便要那样那样，女子与女子如何那样那样？只有男子才有那……那器物。”

不知想到了什么，符奴莫名红了脸。

默了会儿，她又问：“之前你说，那事应是与自己所爱之人才做得，是真的吗？”

“应当是这样，”苏秀卿将她脸颊边垂落的鬓发绾到耳后，极有耐心地道，“只有与自己所爱之人做那事，才会感觉愉悦，半分强迫不得。”

顿了顿，她以己为例：“我不爱戚宝力，所以每每都痛苦不已。”

符奴这回沉默了好久。

待她再准备开口，却见苏秀卿眼皮已开始打架。

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睁着眼看着苏秀卿的睡颜，也不运功，就怔怔出神。

以前她不知情爱，与宗政承洲做那些事只是出于听令；

之后七魄归位，却真正是愉悦至极。

亦不只是做那事时，平日里瞧见他、想着他，她也极易脸红心跳。

她想，自己是爱他的。

那宗政承洲呢？

他明明应该恨她，可他与她做那事时，大多数时候亦是愉悦的。

她想不明白，忽觉苦恼。

…………

两个女人足足睡到申时才醒。

洗漱一番，用了餐，苏秀卿便领着符奴出了客栈。

梧县苏府门口张灯结彩，锣鼓掀天。

一顶装饰华丽的轿子停于府门前，两侧是高头大马的迎亲队伍。

当中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郎满脸喜气地下了马，在一片起哄声中进了府。

符奴与苏秀卿站在人群后，伸着脖子往苏府门口看。

苏秀卿拉住一位赶着看热闹的妇人，问：“婶子，今日是有何喜事？”

妇人“哟嚯”一声：“这你都不知道？苏员外今日嫁女儿啊！”

苏秀卿一怔：“嫁谁？”

“吴知县的嫡子！”那妇人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的，“据说苏员外的小女儿，是个修真的仙人哪！不然怎么能嫁入县衙府，还是嫁于嫡子？”

她啧啧两声，听见前方有动静，顾不得多说，使着一股子蛮力硬生生地挤入人群中，只为一睹传说中的仙人貌。

苏秀卿却呆愣在原地，抑制不住地战栗。

符奴关心道：“秀卿，你怎么了？”

苏秀卿眼眶微红，不言语。

符奴眉头轻蹙，以为她在为挤不进家门而觉委屈，心思一动，环抱住她甩出一张瞬移符。

苏秀卿被她这举动惊得闭上了眼，再睁眼，却发现四周景物着实眼熟。

绿柳依依，黄石假山——正是苏府庭院。

两人落于一隅，不远处几个下人忙碌着，不曾察觉这院内多了两个人。

不多时，高门内一对新人在众星捧月之下出了门来。

其中有一个妇人始终伴着红衣新娘，泪眼汪汪，万分不舍。

苏秀卿自那妇人出现后，便再未移过目光。

她绕过回廊，离得近了些，那妇人的眉眼越发清晰。

虽已分别两载有余，母亲阮夫人发福不少，今天更是浓妆艳抹，但苏秀卿仍是须臾间便认出了她。

“娘亲。”她脱口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