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委屈您了。”

马车里，赵珩捧过一身太监服饰。

赵晏接过，自嘲一笑，“无妨，以前为了溜出宫去玩，常扮成小太监。现在却为了溜进宫里，要扮成老太监。”

“皇叔不老，一如当年！”

“就你小子嘴巴甜。”

叔侄俩玩笑间，赵晏三下两下就把衣服换好了。这些年在外，身边只有一个贯沧海，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来，他早已不是当年太监宫女环伺的尊贵王爷了。

好在他没有蓄须，又加上皮肤白皙，穿起太监服饰也像模像样的。

赵珩又递来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皇叔，待会进宫，您就举着这盒子，挡住脸。”

“还是珩儿想得周到啊！”

赵晏按照侄儿的方法，跟在赵珩的身后进了宫。

宫里的一切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是物是人非。

到了慈宁宫，赵珩直接带他进入太后的佛堂。佛堂是太后最为私密的地方，只有她和几个亲近之人可以进。

赵晏刚一踏入，太后就扑了上来，一把抱住十六年未见的儿子，呜呜哭泣，说不出话来。他轻拍着母后的背，安慰着她：“母后，儿子回来了。儿子这不好好的，您别哭了。”

赵珩也过来搀扶着皇祖母，“皇祖母，您老天天盼着皇叔回来，皇叔这不回来了，您老人家哭什么？”

“不哭，哀家不哭了。阿晏，让母后看看你。”太后手摸上儿子的脸，“瘦了。”

赵晏抬手帮母亲擦掉眼泪。

“阿晏。”旁边一人出声。

赵珩抬头看去，是永泰帝。

“皇兄。”

“回来就好！”

太后拉着赵晏的手坐在蒲团上，永泰帝也跟着坐下。

赵晏见赵珩立在一边，说道：“珩儿，你先出去吧！皇叔想和你皇祖母和你父王叙叙旧。”

上一辈的恩怨就上一辈的人自己解决，不要让下一辈的人掺和进来。

“是，珩儿告退！”

门再次被关上。

“母后，您的身体还好吧！”

十六年未见，母后已老了许多。他走时，母后还一头乌发，今日再见，母后头上已有不少白发。

“好，都好。就是想你了。”

“儿子不孝。”赵晏膝盖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下响头。

“母亲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起来吧！”

赵晏重新坐回母亲的身边。

“阿晏，这次回来不要再走了。”永泰帝心存愧疚，有心弥补一二。但是对不起的话他是说不出口。

“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

“阿晏不用客气，说吧！”

“皇兄，阿纨身子不好，臣弟想带着她回长乐郡长住。荣王府就留给长乐吧！如果皇兄觉得为难，可以把臣弟的爵位削去，阿纨和臣弟都不在意这些身外物。只是长乐终究是要嫁人的，郡主的身份多多少少可以护她一些。”

“你怪皇兄吗？阿晏。”

“怪过。但后来臣弟就想开了，这就是我们生在皇家的宿命吧。臣弟现在只想陪着阿纨，能常回来看看母后和长乐。既然臣弟已经消失了十六年，就让臣弟继续消失吧。臣弟想好了，阿纨就以养病为由住到长乐郡去。”

太后沉默良久才说道：“也好，长乐郡山清水秀，的确适合养病。不过，长乐婚期定在八月十六，你们就等她成亲后再去吧！”

“嗯！母后说的是。皇兄准臣弟这一请求吗？”

“皇兄答应你。”

“谢皇兄！”

两人一笑泯恩仇。

兄弟俩心知肚明都不提过去的事情。事情已然发生，人死不能复生，再提又有何用？活着的人只能朝前看。

母子三人围坐在地上，聊起分别后各自发生的事。这一刻他们如同寻常百姓家一样说起家常。

太后说的最多的是长乐从小到大的趣事，逗得兄弟俩哈哈大笑。永泰帝说的是政事上的不易。赵晏说他这一路的见闻，说百姓如何的安居乐业，交口称赞永泰帝的勤政爱民。

等到赵晏再次跟在赵珩身后时，天已黑了。

赵珩送他回到荣亲王府。走下车的赵晏已换回自己的衣服。

贯沧海等在门内处，见到主子回来，松了一口气，赶忙出来迎接。

赵珩想到皇叔难得一家团聚就不去凑热闹，于是，他送赵晏到门口，就告辞回宫。

赵晏踏进府门，才知道等他回来的不只贯沧海一人。站在他面前的，除了贯云石，还有他的女儿赵瑛。

“长乐，你还没睡？”

“嗯，您吃了吗？”赵瑛还是叫不出“父王”来。

“吃了，陪你皇祖母和皇伯父用了晚膳。长乐。父王想单独去见你母亲。”

“好，长乐告退！”

赵晏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女儿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迈步朝主院去。

他对王府里的每一条路都铭记于心，时隔十六年，他再踏上荣王府的路，仿佛他不曾离开。

他一路走到荣王妃的卧房，没有半步迟疑。

卧房的布置一如十六年前，多的只有床边墙上挂的一副画。床上卧着一人。

房里的人被赵瑛安排出去了，只留一个白嬷嬷。

白嬷嬷还以为郡主又要玩什么花样来逗王妃笑，所以也很配合。现在，房间突然进来一位男人，把她吓得就要大叫。

“白嬷嬷，是本王。”

白嬷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这人明明就是王爷。她扑通跪了下去，“王爷，真的是您啊？”

赵晏扶她起来，“小点声，不要惊到王妃。你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

赵晏一步一步走近，在床边坐了下来，痴痴看着沉睡中的王妃。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上王妃的脸，嘴里呢喃着：“阿纨，阿纨，阿纨……”

荣王妃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是那么熟悉，和她每晚在梦里听到的一样。

是阿晏在叫她。

她努力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真的是阿晏来了。

她抓住赵晏的手，用脸去摩挲他的掌心，“阿晏，你来了，今晚怎么来得这么早？以前都要我找你半天，你才会出现。”

赵晏听明白了，妻子还以为他们在梦里相见了。他不敢叫醒她，怕吓着他。

他顺着她的话回道：“今晚无事就来早了，阿纨怪我吗？”

“怪你，都怪你，每次你都说不走了，要留下来陪我，可明明天一亮，我就找不到你了。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