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堇闷闷不乐地回到云庆阁，上官若见状，便端一盏玫瑰花茶来给她。

“此茶性温，有理气解郁之效，殿下喝些吧。”

凤堇只将茶盏推开，问上官若。

“若若，你可知道我母后过去之事？”

“殿下怎么想起问这个？”

凤堇趴在桌上，说话有气无力。

“方才我去母后宫中，见她对着一支金簪流泪。”

“我琢磨着，母后之前在乾宁宫中与父皇不欢而散，八成也与这簪子有关。”

“可我问母后时，她只推说是过去的事，不愿与我细说。”

“母后不愿说，我自然不能逼迫。可我总害怕她与父皇因此生出嫌隙，更添是非。”

上官若想了想，问：“殿下可看清那金簪的样子了？”

“看得不真切，不过似乎簪头是九凤绕珠。”

上官若冥思半晌，“那似乎，是陛下很久前给娘娘的。”

随后，她便将书中描写的帝后过往，向凤堇细细道来。

在皇后还不是皇后的时候，凤帝也还不是皇帝。

皇后祖上，原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显赫非常。

只是到了她父王这一代，皇权格外集中，朝中削爵之声日盛，诸侯权势渐微。

与王府比邻而居的，是户部尚书李大人一家。

李大人与夫人育有一女，闺名玉瑶，与皇后年岁相近。

当时，两人常在一处读书写字，偶尔也会分享些少女心事，

一来二去，便成了闺中密友。

“玉瑶，听说你年后便要同上官家的公子定亲了？”

被问到的少女点点头，两颊因害羞飞上一抹红晕。

郡主见她含羞带笑，打趣道：“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家中为你择定的亲事。”

“看你这模样，倒像是已经对上官公子芳心暗许了。”

李玉瑶的面颊又红了几分，看上去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合该让王爷和王妃早点给您寻个郡马，省得老是取笑我。”

“我才不要那么早成婚，每日里困在府宅之中，有什么意思?”

“可女子总是要嫁人的，郡主难道还能一世孤家寡人不成？”

郡主唇边漾起明艳的笑，像是想到什么极开心的事。

“是不是凤家那位，又请您去踏青？”李玉瑶看好友如此神色，便猜到个大概。

“郡主，您莫要怪我多嘴。以您的身份，就算王爷着意与凤家修好，只怕为您择定的对象也是凤大公子，而不是那一位。”

一提起凤琮，郡主收敛笑意，反驳玉瑶。

“那个凤琮有什么好，不过是占了个嫡出的名头，哪有二公子招人喜欢。”

“话也不能这么说，凤大公子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文才武学皆是卓绝，年纪轻轻便已做到禁军副统领。”

“我倒觉得，大公子沉稳些，更衬郡主您这个跳脱的性子。”

“哼,。”郡主用鼻音表示自己的抗议。

“反正我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管他什么身份，若父王不准，我就跟他私奔！”

李玉瑶吓得直接上手去捂她的嘴巴。

“我的好郡主，这话是随便能说的吗？要是传了出去，您的名声就全完了。”

被捂了嘴的少女挣脱开来，语气颇为不屑。

“什么名声，值得我拿下半生的幸福来换？”

二人正在争论，便有丫鬟过来通禀，说王爷在祠堂，请郡主过去。

郡主闻言一愣。

祠堂，是王府中最重要的所在。

虽没什么女子不能入内的规矩，但通常只有年节或者祭祀之时才会开放。

如今父王是遇到什么大事，在这样非年非节之时，要在祠堂见自己？

“想来王爷定是有要事和郡主相商，玉瑶这就告退了。”李玉瑶知趣地告辞。

郡主嘱咐丫鬟送好友离开后，便去往祠堂。

“父亲，唤女儿来所为何事？”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郡主很少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王爷。

只见老王爷面色沉重，吐出两个字。

“跪下。”

郡主不解，但仍十分恭顺地跪下，青砖铺就的地板冰冷而坚硬，硌得她膝盖生疼。

“你应该知道，自先皇起，天子对我们这些异姓王，便存了削爵的念头。”

王爷指着供桌上一块块先祖的灵牌，向女儿列举属于前人的荣耀。

“你的高祖，是太宗最信任的武将，为保护太宗而死，才换来了这世袭的爵位。”

“你的曾祖，虽未继承祖上的武学天分，但却是当时名动天下的才子，为邦交和谈立下不世之功，位列一品侯，亦是权倾朝野。”

“但先皇登基后，天子忌惮，你的祖父倾尽一生，也只得了个虚职。”

“到了如今，为父在朝中，更是如同半个透明人一般。”

“父亲讲的这些，女儿都有所耳闻。”

“但只要陛下一日未下旨废黜，父亲就仍是御赐的王爷，何必庸人自扰？”

“不。”

传入郡主耳中的声音略显疲惫，她突然发现，父亲的鬓边，已隐隐现出几丝白发。

“为父只有你一个女儿，爵位已是后继无人。”

“若陛下想要杀鸡儆猴，这偌大的家业便会败落于我手中。”

“为父不求其他，只希望你能帮我守住这座王府最后的荣光。”

“父亲想要女儿如何做？”

“为父已与凤相商议，择吉日为你与凤琮完婚。”

“可是父亲该知道，女儿心中喜欢的，是二公子。”

“他配不上你，影响不了凤家的抉择，更给不了为父想要的朝局。”

说罢，老王爷拂袖离去，唯留下女儿一人，跪在空荡冰冷的祠堂。

少女如遭雷劈，呆愣许久。

虽然玉瑶一直在劝诫于她，但她始终相信，父亲会遵循自己的意愿。

是她太过天真，总以为亲情可贵，却没想到权力才是父王心中的唯一。

凤琮知道她的心另有所属吗？

倘若他知道，那身为天之骄子的少年将领，是否就能成全她与自己的弟弟？

怀抱着一丝侥幸之心，郡主叩响凤宅的大门，求见凤琮。

可一见面，凤琮没等她出声，便从怀中取出一支九凤金簪，亲口浇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二弟今早已启程返回西南。”

“这是他托我转交给郡主的离别赠礼。”

“他说，从前种种不过是年少无知，望郡主切勿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