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御前执笔女官，其实也不过是个名号好听些的虚职。

上官若仍随凤堇居住在云庆阁，只是宫内事务大多交给了佩儿去处理。

皇上虽经常召她入书房，大多数时间，也只是与她探讨诗书。

极少数时候，才会让她处理一些拟写诏令之类，简单的文书事务。

上官若偶有错觉，觉得皇上封她做这女官，仿佛只是为了将她拘在身边。

这一日清晨，上官若睡眼惺忪，听得佩儿在门外叫她。

“姐姐可醒了？”

“太子从东宫过来，说有事想与公主商议。”

“公主让奴婢来，叫姐姐过去。”

“太子和公主议事，叫我去做什么？”

这两日，正赶上倒春寒。

上官若将手伸出被子，感受到外头的凉气，倏尔将手缩回，翻了个身，打算再眯一会儿。

只听佩儿在外头笑。

“自从姐姐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儿，人也越发偷懒了。”

“现如今，连公主都叫不动姐姐吗？”

“那奴婢只好去回公主，说姐姐不愿意去了。”

上官若瞬间清醒，掀被、穿衣、蹬鞋，动作行云流水。

佩儿见房内没有动静，便打算推门进去瞧瞧。

谁知她的手甫一触到门板，房门便砰地一下打开。

一个面无血色的女子眼带幽怨地看着她，佩儿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你这丫头算是长本事了，一大早便来消遣我。”

上官若不满地嘟囔，随即又打了个哈欠。

“姐姐这回清醒了？”

佩儿看清眼前的“女鬼”正是上官若，才定下心神。

“奴婢就知道，只要是公主开口，姐姐没有不应的。”

上官若坐在镜子前整理仪容，随口敷衍她。

“那是，主子有吩咐，我们做下人的，哪有不从的道理。”

理了理鬓发，上官若又在脸上涂了点胭脂，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些。

佩儿也不催促，话里还带上了些担心的意味。

“姐姐最近身体不好吗？怎么脸色看起来这样差。”

“方才姐姐开门时，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大白天撞鬼了呢。”

“呸呸呸，说什么呢。”

上官若瞪了佩儿一眼，又照了照镜子。

“可能是连日入御书房侍候，休息得不太好，所以看着有些憔悴。”

上官若收拾妥当，同佩儿一道去往正堂。

一进门，就看见太子笑着，和凤堇坐在一处叙话。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公主。”

上官若与佩儿垂首，一同向座上人行礼。

“佩儿，你先下去吧。”

凤堇将上官若叫到身旁，对太子示意。

“喏，人我可叫来了。”

“有什么事，太子哥哥自己问。”

凤雍面上笑意更甚。

“昨日我去找父皇下棋，谈及运河疏通之事，方知那木岸狭河竟是姑娘出的主意。”

“不怪得父皇突然下旨，封你做了御前执笔。”

“方才我正与堇儿玩笑，若不是知此内情，还以为宫中又要添一位娘娘呢。”

上官若一时语塞。

她原本是担心自己妄议政事惹来非议，因此才求了皇上不要将此事告知朝臣。

没想到，竟引来如此误会。

“从前，我只觉上官姑娘颇通诗书，却不想竟还通政务。”

“是我从前眼拙，小觑了姑娘。”

“不过有件事，我有些不明，还想请教姑娘一二。”

上官若歪歪头，“太子殿下请讲。”

“论理说，改善漕运，是件大利于民生的事。”

“你此次献策有功，为何不趁机向父皇求个恩旨，脱了宫婢的身份？”

“昨日父皇还说，当时你若向他开口，他是会答应的。”

“可姑娘却什么都没说，还请他不要将此事对外宣扬。”

“姑娘难道，不想为自己博个好前程吗？”

“敢问太子殿下，在您心中，什么才算好前程？”

上官若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自奴婢的父亲被问罪，亲族皆被诛连，大家早已忘记，京中曾有一座上官府。”

“就算陛下开恩放我出宫，我又能去哪里？”

“左不过，是寻个人嫁了。”

“运气好些，找到个一心一意待我的，从此相夫教子共白首。”

“若是时运不济，遇上个负心的，只怕反倒落得个晚景凄凉。”

“这便是殿下心中的好前程吗？”

凤雍原本只是替上官若惋惜，觉得以她的才学，要一世困于这深宫大院，实在不值。

可他却从未想过，这个时代的女子，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

这下被人一番抢白，太子也觉得有些尴尬，不由向妹妹投去求助的目光。

凤堇见二人之间显出剑拔弩张之势，便出来打圆场。

“若若，你也太钻牛角尖了，太子哥哥不是那个意思。”

“谁说女子的前程，只能寄托在男人身上？”

“再者说，成日里守着宫城这四四方方的天，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去看看外头的风景吗？”

“奴婢只想跟着公主，公主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凤堇听她这样说，无奈耸肩。

“哥哥你看，我说吧，这丫头，有时真是刻板得很。”

太子却又想到什么似的，问上官若。

“既然姑娘只想陪在皇妹身边，又何必去向父皇提什么修缮河道的建议？”

“太子殿下误会了。”

“奴婢本意，是帮大皇子免受陛下责骂。”

“没成想大皇子竟毫不居功，将奴婢说出去了。”

上官若当然知道，以凤齐的为人，必不会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只是她打得什么算盘，不能被太子知晓。

于是，她主动引开了话题。

“太子殿下这么早过来，就是想问奴婢这些？”

凤雍收敛起玩笑的神色，双眉微皱。

“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问问姑娘。”

“你日常在父皇跟前行走，是否察觉到有何不妥？”

上官若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太子是指什么？”

凤雍略显迟疑，犹豫开口。

“这几日早朝，父皇看着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