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怔住。

难道萧元闯出发之前，还瞒着凤玄，往宫里递了消息？

不过很快，她便晓得是自己高估他了。

“自呼延玉逃出天牢，朕便给萧元闯下了死令，要他务必将此人拿回。”

“若发现他的踪迹，自可带兵前往捉拿。”

皇帝掷地有声的几句话，让上官若眉宇间隐匿的愁绪一扫而空。

而她这神态的变化，也尽数落在了天子的视线里。

九五至尊微眯双眼，以一种半是探询、半是打趣的口吻问着自己的女官。

“你曾与朕说过，对萧元闯并无情意。”

“怎么今时今日，又如此为他忧心？”

连上官若自己都没察觉，有朵红云已悄悄爬上她的耳尖。

有些情根，或许便是在这样无知无觉的情形下，便深深植在了血肉里。

可她无从确认，眼下的心潮起伏，究竟来源于内心的炙热，亦或仅仅是感动。

“启禀陛下，奴婢只是听说萧将军为救奴婢而不惜以身犯险，因此动容。”

皇帝眉头一挑，“为了救你？”

上官若只作懵懂，声音发虚。

“二皇子没跟陛下讲吗？”

“殿下在千秋节上所中之毒，实为呼延玉伙同了一所下。”

“那日在金殿之上，李太医的药只是替二皇子延缓了毒性发作，却并未肃清。”

“那呼延玉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奴婢在二皇子府中侍疾，竟妄图以解药胁迫，要将奴婢带回渑国去。”

“二皇子不愿受他胁迫，因此通报了萧将军，谎称奴婢被呼延玉掳走，想借萧将军之手将呼延玉追回来。”

上官若的语速很慢，一边说，还一边留意着皇帝的神色。

“奴婢不知陛下与将军有言在先，听二皇子这样讲，还以为萧将军真的是因奴婢不惜违逆圣意。”

“谁知，原是奴婢自不量力了。”

皇帝骤然出声，关心着他这个儿子的身体。

“二皇子的身体，如今可大安了？”

“回陛下，经医官诊治，二皇子已无恙了。”

“若非如此，奴婢万不敢随意回宫。”

须臾之间，上官若感受到一阵冷意在房中弥漫开来，带着足以压倒万物的气魄。

“呼延玉已死，二皇子的毒，是如何解的？”

女官慌慌张张倒头便拜，“奴婢不知。”

皇帝的语调更冷，似冬日里铺天卷地的风雪，自骨子里渗出寒意。

“你不该日日侍奉在他身边吗？”

“他如何病愈，你怎会不知？”

上官若刻意在声调里加了一丝委屈，嗫嚅道：“奴婢确实不知。”

“二皇子为取信于萧将军，命奴婢在一间暗房里呆着。”

“近半个多月，除了今日晨起，奴婢都未曾见过二皇子。”

皇帝沉默片刻，忽地便命上官若退下。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圣意难违，也只能先离去。

回到凤栖宫，上官若远远便瞧见了在等她的凤堇。

她疾走数步，“外头风大，殿下怎么站在这里？”

凤堇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一言不发，带着人就往屋里走。

还没等二人迈进云庆阁的门槛，上官若便闻见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她动动鼻子，略略分辨了下那香味的构成，顿时喜上眉梢。

“是锅子菜！”

寻常御膳房里呈贡的锅子菜，无非就是在炖汤里煮些菜，下置一炭盆，以使汤水常热，最宜天冷时食用。

不过，凤栖宫小厨房里出品的则不同。

此刻在房中翻滚着的，是散发着麻辣鲜香的红油沸汤。

简称，四川麻辣火锅。

俗话说，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烦恼。

如果有，那就吃两顿。

上官若满头大汗地吃着碗里裹了蒜泥油碟的涮牛肉，又催促采儿往锅里下新鲜的鸭血。

凤堇蹙着眉打量宫女手中那一碟红彤彤的不明物体，质疑道：“若若，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采儿含笑将凝结的血块下进锅子，“殿下放心，奴婢已经试过了，味道很不错呢。”

凤堇撇撇嘴，有些不相信。

“我从前怎么没听说过，这血也是可以吃的？”

上官若正往嘴里塞着刚出锅的毛肚，凤堇见状，眉头皱得更深。

“还有这什么毛肚，白日里采儿在小厨房准备食材，我就去看了一眼，险些被那味道熏得将昨夜的饭都呕出来。”

“怎么你倒尽爱吃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上官若被辣得直吸溜，还不忘换了双没用过的筷子给凤堇夹了一箸肚丝。

“殿下不妨试试看，这牛肚鲜嫩爽脆，与辣锅子正是绝配。”

凤堇拿起银筷拨弄了几下，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点，咬了一口。

她五官皱在一起的样子，仿若她要吃的不是牛肚，而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嗯？”

随着咀嚼的动作，凤堇睁开眼，眸中闪过一抹讶异。

“味道真的不错诶。”

说着，她将碗中剩余的牛肚尽数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其实这些，本是些吃不起肉的穷苦人家，拿来打牙祭的东西。”

“富户们往往嫌这些下水污秽又腥臊，却不知若处理得当，也可变成盘中的美味。”

上官若自二皇子府回宫后的第一餐饭，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吃完了。

凤堇揉着滚圆的肚皮，瘫在侧榻上不愿动弹。

“殿下还是起来走走罢，不然胃里头一直涨着，怕是夜里不得安寝呢。”

上官若嘴里劝着她，自己却也和凤堇一样，打着饱嗝歪在桌旁。

“不行，这会子太饱了些，走不动。”

凤堇翻了个身，面对上官若。

“倒不如你先跟我说说这些日子在凤玄府上的见闻，咱们稍微歇一歇，再出去逛逛。”

紧接着，上官若便将她如何遇见萧河、如何发现密道、如何答应与凤玄交易的种种细节，对凤堇娓娓道来。

公主殿下原本微扬的粉唇，随着上官若的叙述渐渐抿成一条线。

“殿下不必太在意。”

上官若留意到她的变化，及时出言开解。

“时移世易，十余年前的往事，与我而言，不过是区区前尘罢了。”

“去日不可追，我不会困在旧时的怨恨里，只会着眼于将来。”

“眼下咱们该想的，是要如何利用这件事布局，将凤玄踩进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