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听到莫与说桃灼来了的时候确实很是惊讶，毕竟现在这个时间她该睡了才是，可是转眼一想怕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说吧，就像上次孙萧悦的事情一样。想到这里，顾怀眸中闪烁，坐在原处没有反应，莫与见他失神也不好出声，可如今秋日夜晚还是有些寒凉，莫与转头看了看门口的桃灼，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

“将军，桃姑娘还在门口站着呢......您看这更深露重的......”

顾怀的思绪就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忙坐直了身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随意胡乱翻着桌上的物件，脑子里乱糟糟地，又猛然抬头看向门外，急匆匆站起身朝外走去。

莫与看着这一幕，脸上神情古怪，他家将军该不是傻了吧？

顾怀出门看到的便是桃灼端着漆盘，垂首看着地面，一只脚百无聊赖地在地面上写写画画着什么的模样。顾怀脸色从看到她时便渐渐柔和，他似乎能感觉到，桃灼此番前来不为别人。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顾怀的声音传来，桃灼向前望去，顾怀站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自己，却没有向她走过来的意思。桃灼心里怪异，此时她才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从来都是顾怀在主动朝她走进，而她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在原地等着他，因为她知道顾怀总会过来的。

可如今却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桃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疑惑和怪异感，主动迈了过去。顾怀见她逐渐靠近的身影，不禁露出了笑意。

桃灼将漆盘伸到他面前说道：“我给你做了杏仁露，二嬷教我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做这个？”顾怀没有接过来，只是丢给了桃灼一个问题。

桃灼腹议，她就知道不该来......

“我回去遇上了莫副将，说你又会忙到很晚，二嬷担心你的身体才做的。”

“我若没记错，你方才说的是，这是你为我做的。”

“......”桃灼觉得自己真的嘴欠，话说那么快做什么，这下好了吧，给自己挖了坑，怎么埋都不知道。

顾怀目光灼灼，盯得桃灼有些不自在。周围很是安静，院外仆从提着灯笼来回巡视时仿佛都能听见灯笼纸与风摩擦的声音，也拂动着桃灼的心。

桃灼凝神，抬头回视着顾怀，展开笑意：“是我担心你啊。”

顾怀微怔，她越是直白，顾怀越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是。可桃灼的眼眸不是以往的调侃之色，不知是月光的映照还是她本就眼眸剪水若影，此刻的她更甚温柔和顺。

不可置否，顾怀一向觉得桃灼生得好看，长了一副让人毫无设防的脸，让人很容易对她放下所有的戒备，似乎有什么都想对她倾吐。此刻的她，衣袂拂动，眸若盈水，尤让人心动，顾怀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你对我好我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谢谢你......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那样繁忙，还不忘惦记着我的事情......我很感激。”桃灼微微收敛了笑，停顿半晌，继续道：“与其说感激......或是用感动更贴切一些。”

“阿灼......”

“自我有记忆以来，除了芸姐姐，只有你这般在意我，我很感动......我总想着要怎么做才能够报答你，我也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也总是说要我不要在意，不需要我做什么，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大愿意全然依附着你......或许我真的是太要强了吧......很多人都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吧......”桃灼失笑，略略有些苦涩。

突然一双手附上她的头发，轻柔地摩挲着，似是安慰一般，让桃灼的心立马安稳了下来。

顾怀启唇：“我对你好本不想求你什么回报，没有想到这会给你压力，我很抱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的......你又没有错......”桃灼小声咕哝着。

“你初到天玥，初来顾府，我知道你心里总想着恢复记忆的事情，便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所以为了堵住别人的流言蜚语，我就想给你最好的，让人知道我看重你，便不敢对你出言放肆，可没想到事出其反，还是把你卷了进去。”顾怀叹息。

他说的是孙菱悦的事情吗？

桃灼摇头：“那些我本就没有在意，他们如何说如何做是他们的事，我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做好自己的事便够了。没有什么卷不卷进去的说法。我们都一样，只要顺其自然便好了。”

“你说得没错。”顾怀心里轻松了不少。

桃灼忽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急忙将碗递给他，催促道：“你快喝了吧，不然都要凉了。”

“是你做的，凉了也会很好喝吧？”顾怀接过碗，挑了挑眉，桃灼耳根微微泛红。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本就长得清俊风流吗？还总是做出这样的表情和动作，真的是......

顾怀想起昨日在敬都王府，秦溯漓也是这样一直在门口静静等着卫旻玦。

“以后你别在外面等着了。”顾怀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桃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以后你来思鹭苑，若是没有旁人在，你随时都可以进来，别在外面等着了。”

桃灼思忖，他说的没错，若是有别人在的话，一定是他有要事在商议，自己确实不该出现，便点头答应了。

转眼便到了去孙府给孙菱悦量身的日子，桃灼见蕴娘看自己的眼神躲躲闪闪，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也是连连摆手说没有的事。

桃灼以为她一定是在为今天去孙府的事情担忧，便想着说些什么让她宽心：“蕴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和孙菱悦起冲突的，毕竟她今日是我们的客人，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蕴娘讪讪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终于到了孙府，桃灼下了马车，抬头看着漆金的匾额许久，不由得竟笑了，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过了一会儿，带头的心芮出门来接她们，看到桃灼的时候愣了愣，旋即又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行礼带路，就像是那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桃灼心里不禁对这个心芮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了，不得不承认这个丫鬟很机灵，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

知道改什么时候装聋作哑的人才是明面上的傻子，暗地里的佼佼者。这样的人心里总有自己的一番盘算，而且很善于掩藏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对于她最亲近的人她也不一定会全然付出自己的真心。

桃灼见到孙菱悦的时候，她正端端坐在主位上，她看似很平静，可在见到桃灼的时候面上明显多了丝隐忍。

桃灼心里好笑，这位孙小姐的日子想来也并不轻松，整日要在人前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就连在家中也是如此，这孙府人来人往，毕竟是人多口杂，要想堵住悠悠众口也绝非易事，与其赌一把去相信这众多人的嘴，倒不如自己把戏份做足，如此，自然省得外人说三道四了。

可是，如今在自己面前这样显然是多此一举了。她如今强撑场面，为的不过就是为了留住自己的架子和尊严，毕竟她那般喜欢顾怀，可顾怀却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驳她面子的话，还是在桃灼面前。

她视自己天敌一般，试问又有谁会愿意在自己的敌人面前露出难看的一面呢？

“孙小姐，这是挽月阁刚制出来的样衣，劳烦您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适。”蕴娘将漆盘递给心芮，心芮却没有动作，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桃灼皱眉，她就知道这孙菱悦又是有一番盘算了。

孙菱悦面色柔和，字句缓缓吐出：“心芮今日不小心伤了手腕，不方便服侍我，还劳烦桃姑娘帮把手了。”就像是很平静地在与人商议一般，却让人觉得凌厉。

蕴娘心下暗叫不好，想着解围：“还是让我来吧，毕竟这衣裳是我做的。”

“那就更不好意思麻烦蕴娘了，既然桃姑娘也没有出什么力，倒不如帮上我一把，也算是尽了绵薄之力了。桃姑娘说是与不是？”孙菱悦面带挑衅，很是牙尖嘴利。

桃灼弯唇道：“孙小姐说得不错，举手之劳罢了。”

“阿灼......”蕴娘暗自拉了拉桃灼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过去，桃灼只默默轻推开了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孙菱悦本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桃灼答应得如此爽快，倒让她准备了许久的说法没有办法发挥了，只愣愣地看着她款款向自己走过来，孙菱悦心里莫名有些紧张，桃灼每靠近一步，她心里的压迫感便更重一重。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明明才是这里的主人，怕她作甚？

孙菱悦挺直了腰板。

桃灼拿起衣裳，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慌张，孙菱悦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僵硬。事毕，桃灼还不忘帮她理一理有些微皱的裙摆，从容道：“孙小姐雅端慧烁，和这身衣裳应景得很。”

“雅端慧烁”四个字生生刺耳，孙菱悦惊醒一般瞪着桃灼，却是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