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说笑了，今日各邦来朝是喜事，顾某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有生气一说。”顾怀放在背后的手紧了紧，忍住想一拳打散秦熠脸上的笑的冲动，尽力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秦熠不是傻子，自然也洞察到顾怀隐忍的怒火，他越生气秦熠心里越发乐了，可是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装傻充愣不知所云的样子，随后便悠然潇洒地离开了。

顾怀紧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拳头已经握得作响，青筋稍稍暴起。这个秦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他宴席之上分明说的是桃灼，他在试探自己什么？以什么身份？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西荣。

经历了大半个月，秦溯泱和郑钰宣终于到达了西荣。刚到都城门口，便是由着秦自铭派来的徐行云直接迎接带入了西荣王宫。依着西荣迎接来使最高的荣誉和礼制，二品以上官员二十名，宫人一百六十名，玉撵金车并驾迎入宫中。

二人依礼先拜见了秦自铭。

“泱儿久未归家，你母后日夜思念你，今日既已经回来了便去看看她吧。”秦自铭俨然一副慈父的姿态，可秦溯泱知道他是想要支开自己，单独与郑钰宣相谈一番。这样也好，自己也不想在这里做些夫慈女孝的戏码，从小到大，他也从没有真正喜欢过她这个女儿。

秦溯泱笑道：“那儿臣先告退了。”转而问身侧的郑钰宣：“王爷稍后也过来吗？”

郑钰宣难得对秦溯泱露出了这般温暖的一个笑容，轻声道：“你且先去，我随后便来。”

虽知道他是逢场作戏，但这样的笑容还是让秦溯泱心中一动，不由得红了脸。想来也真是讽刺，明明知道一切是镜花水月，却还是深陷其中当它是临花照水双燕归。

待秦溯泱离开后，秦自铭露出了笑意，挑眉道：“看来王爷与泱儿的感情不错，此前汐儿的事情本王一直深感歉疚。”

听到秦自铭提起秦溯汐，郑钰宣神色微微动了动，难以言说的情绪一闪而过，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句句有理不饶人的小姑娘，真是机灵要强得很。可惜......

“五公主的事情本王也一直深感惋惜，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做什么也没有办法挽回，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三公主，过好自己的日子，以此来告慰五公主。”郑钰宣言辞悲痛，秦自铭觉得这个世人口中杀伐果断决绝的辅城王是不是当初是真的对小五动了情。

秦自铭也是伤感非常，想起了秦溯汐和林栖，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若是汐儿还在，嫁与了你或许也会很幸福吧......”

郑钰宣眸色暗了暗，沉声道：“王上节哀。”

若是当初秦溯汐嫁给了他，自己又会如何对待她呢？像对待秦溯泱一般置之不理，还是会有所不同......这个问题，郑钰宣承认当初见到秦溯汐的时候，自己是欣赏她的，欣赏她的胆识气量，也正因着她有决断和主意，知道她恨透了西荣王宫里的一切，郑钰宣才会放心地指名要娶她，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可秦溯汐再好，终究不是自己一直想找的那个人......

随后，郑钰宣去了曲如泠处，象征性寒暄了几句便回了住处。

既是嫡公主回国，二人又是夫妻的名分，自是要住在一处的。可是，二人心里都清楚他们都只是顶着夫妻的名头罢了。

秦溯泱也识趣，吩咐素罗将屋内的偏殿收拾了出来，一面对郑钰宣说：“只能委屈王爷先睡在偏殿了，臣妾得在正殿里才是，不然宫人进进出出探头探脑的话，难免会落人口舌。”

郑钰宣点点头，看了眼偏殿的方向，沉默半晌，对秦溯泱说：“我一会儿要出去办点事，许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便先休息吧。”

秦溯泱疑惑，这里是西荣，又不是在北陇，异国他乡的，他要办什么事？可是秦溯泱知道，郑钰宣一向不喜欢自己过问这些事情，也不好开口询问，只抿唇点了点头。

他跟着自己来了西荣，心却从未停留在这里，自己看不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如何都是徒劳......

郑钰宣与于寒策马到了西荣岁子河畔，现下已是快要歇市的时辰，再加上天空有些许阴沉，街上行人寥寥落落。

“王爷，快要变天了。”于寒抬头看看远处渐渐弥漫扩散开来的乌云。

郑钰宣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只是目光深深注视着河边的石栈桥上，这座桥因建在岁子桥上便名唤绵岁桥，显然是绵延长寿的意思。

许久，他才将视线从桥上收回，缓缓道：“如今正是秋季，是西荣多雨的季节。”

于寒自然知道郑钰宣为何要特意来这里，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自己一直知道自家王爷心里有一个人，就是在这里见到她第一面。想不到郑钰宣这样曾经叱咤朝野的人，也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于寒心里起了八卦的意思，忍不住问：“王爷......恕属下多嘴，您都没见过那姑娘长什么样子，为何唯独对她念念不忘？”

郑钰宣似乎又看到当年身影袅娜的女子，青丝扶风，素衣轻钗，撑着纸伞蹲下身子为面前的孩子挡雨，为她轻柔地擦拭脸上的雨渍。

仿佛看到了......她......那会是她吗......自己想要确认，却没有了机会。

“或许是因为有一份执念，因为有忘不掉的一份温情，太久了......也太过怀念那种感觉了......”

于寒似懂非懂，不过看得出来，王爷是真的很想找到那位姑娘吧。这么多年，只要是有空，他都会让自己去各处打探那个人的消息。这一次来西荣，借着西荣王后的寿辰，也是为了自己亲自来找寻那个人的下落吧。

巷口暗角处，秦溯泱的眼眸渐渐变得木讷僵硬，转而化为绝望。这眼前的一树一景，栈桥流水，自己怎么会不知道。郑钰宣的书房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画卷，他来这里想做些什么，在想什么人，自己若还是不明白的话，这些年在王府也算是白待了。

她曾怀抱希望，希冀着他愿意和自己回西荣是顾忌着自己的，她也曾幻想过终有一天他愿意为自己回头。

一场秋雨突至，冬日的西荣席卷而来，不带一丝情面，甚至没有给秋季留下任何盘旋的时间和余地。

秦溯泱是西荣的嫡公主，自小受父王母后宠爱，臣子拥护讨好。自己本可以在西荣寻得好夫婿留在父母身边，依旧做那万人追捧的公主，可自那年西荣惊鸿一瞥便再也难以忘却，陷入深潭......

那年时值西荣王寿辰，北陇天玥皆派遣了使节前来祝寿。

秦溯泱为此练习了一支舞蹈，寿宴前一日也一直在反复练习，这次天玥北陇都会派使节前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两个国家一直不睦，可西荣为自保也从不站队持观望态度，即使是如此，因着西荣物产丰饶，这两国这些年为了拉拢西荣也没少下功夫。此次这两国使节碰面不知又会擦出什么事端......怕不仅仅是前来祝寿献礼这么简单......

“公主，这次寿宴王上下了旨意点明让五公主入宴......”侍女饮竹凑在秦溯泱耳畔低声说着刚从殿前听来的消息，秦溯泱戴钗环的手顿了顿，轻笑道：“五公主？这宫里哪里来的五公主？”饮竹身体一滞，忙改口：“公主恕罪，是奴婢一时忘形了......”

“不过是个废人罢了，不过......父王下旨的时候......是称呼她五公主？”秦溯泱内心疑惑非常，又有些许忌惮。

“是......奴婢当时也觉得疑惑。”

“母后那里知道了吗？”

“想必是知道了。”

秦溯泱点点头，既是如此母后应该会有所决断，到时候自会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事出之前自己这个五妹妹秦溯汐因着她的母妃林栖的缘故很是受宠，后被查出秦溯汐并非王室血脉，西荣王一怒之下将二人夺了封号打入了冷宫。自那以后自己和母后的日子便过得很是舒心，这次父王放她出来又是为何......

等了许久也没见母后遣人来说话，心里便有些等不住了，干脆直接往长芳宫去询问。途中竟遇到了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秦溯汐正被嬷嬷领着，似是要去梳洗的样子。

“三公主。”嬷嬷抬眼见到她忙侧身到一边行礼。

“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些礼仪节数自然是烂熟于心的。可普通的小奴小婢可不一样了，总是不太懂规矩，就需要嬷嬷这样的人多多调教一番。”说着斜睨了一眼面前的秦溯汐。她虽早已不是从前受万千宠爱的公主，没有金丝华服，钗环金银，只是穿着最普通的粗麻衣衫也还是一副傲骨不卑不亢。秦溯泱心里冷笑，就是这样一张脸合着林氏一块儿受尽了万人追捧，自己的母亲贵为皇后也只能看眼色生活。想到这里，她攥紧了拳头藏在了衣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