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什么儒世清高！你一个小国来的质子，还敢在本殿面前叫嚣！”末狄的二皇子南荣祯一把夺过郑钰宣手中的书卷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去，留下一道道泥印，更有几页成了粉碎。

郑钰宣仍面不改色，冷漠地看着南荣祯。

南荣祯不屑道：“你还看什么兵书啊？难道你还等着你们北陇接你回去，然后再来向我们末狄讨说法吗？”话罢，他与随侍的仆从哈哈大笑起来。

郑钰宣也懒得理睬他们的挑衅，拍了拍衣襟便准备起身离开。南荣祯一把拽住他扯住他的衣领，讥讽道：“郑钰宣，你就别抱幻想了，你那没用的哥哥守不了自己的国家也就罢了，连自己唯一的弟弟都保护不了，只能忍辱负重送来我们末狄当质子。”

郑钰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南荣祯察觉到了他的愤怒，心中很是得意，继续耀武扬威道：“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郑钰谦是个病秧子，又有谁会残忍到对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一抹黑的人有所计较呢？”

话音刚落，南荣祯还未来得及反应，脸上便有剧烈的痛感，两眼都有些冒金星，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郑钰宣狠狠打了一拳，一边的三五个仆从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一阵呆愣过后，怒火腾地一下冲上头顶，直接扑了上去扭打成一片。

郑钰宣当时年纪小，而南荣祯又长他好几岁，再加上他们人手多，很快郑钰宣便落了下乘，但此番下来，南荣祯也被打得挺惨。还是最后末狄王听说了这件事亲自派了人过来才拉住了双方。

虽说郑钰宣是质子，但怎么说也是北陇的皇子，这些年里，末狄虽然对他多有苛待羞辱，但也从不好对他明面上动手脚。

等只剩下郑钰宣一人的时候，他才缓了缓气息，从地上站起来，艰难地挪步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下。觑了觑湖面上自己的倒影，看到唇边的淤青，也是嗤笑一番。

“你怎么了？”一个娇娇软软却又带着几分凛傲的声音传来。

郑钰宣闻声，神色一凛，目光剑一般朝那人飞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褶裙，眼中波光灵动生辉，说不出的天真烂漫。换做往常，他一定会全然警惕，可今日，可能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太过纯净，抑或者是自己实在是没了力气，竟觉得全身心从未有过的放松。

半晌，郑钰宣收回目光，依旧沉默不语，只伸手用湖水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他故意将手上的血露了出来，想着这样娇弱的小姑娘肯定见不着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会吓得离开。可没成想，这丫头胆子大，好奇心也更大，居然直接毫不犹豫走了过来。

她凑近过来，竟直接伸出手要触碰郑钰宣，郑钰宣皱皱眉，躲开了她的手。

“我帮你看看。”她丝毫没有放弃作罢的模样。

郑钰宣心中好笑，还挺坚持。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看什么？”

“我母......我母亲家里是医者世家，我每日跟着看也会一些。”见他唇角带笑，似是嘲讽，小姑娘还生起气来了，却还是耐着性子一一解释着。

郑钰宣不再说话，小姑娘瞧着他不再抗拒，便再次伸出手，郑钰宣也没有再躲闪，任由着她查看自己的伤口。

小姑娘面容白净可爱，检查自己伤口的样子也格外认真，倒还真有几分为人医者的模样，郑钰宣不知何时眼中也染上了一层笑意。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郑钰宣开口询问。

“我？”小姑娘停止了动作，扬起头看了看郑钰宣，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却也稍纵即逝，若是旁的人一定很难捕捉到，可是郑钰宣又怎么会让这样的小表情逃之夭夭。

“我啊......不过是随着西荣随侍的崔姑姑一块儿过来的宫女。”

“西荣的宫女？好端端怎么跑到这冷僻之地来了？”西荣的人会出现在末狄宫内，郑钰宣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西荣最擅长于周旋在各大国之间求生，可以算是所有大国的姻亲盟友。

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子，回答：“我迷路了嘛。”

“......”郑钰宣哑口无言，虽然明知道这个小丫头在说谎，却被她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堵得无话可说，便也只好作罢。

静静看着小姑娘一丝不苟地帮自己擦拭伤口，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药瓶子，轻轻地帮他擦药。

郑钰宣觑了觑她腰间荷包上的银杏纹，笑问：“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药？”

小姑娘忙活好一切后，抬头注视着郑钰宣，声音清脆悦耳：“我经常喜欢到处乱跑，总是一不留神便会摔跤，母亲就让我随身带着些治外伤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郑钰宣忍俊不禁道：“确实。”

“什么？”

“看得出来你确实喜欢到处乱跑。”

郑钰宣今日似乎笑了很多次，这是他自从离开北陇到末狄的这三年里最开怀的一天，因为这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笑眯眯道：“是啊，我就是这么不安分，若不是喜欢到处乱窜，估计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被打的不省人事呢。”

郑钰宣微怔，方才南荣祯是被末狄王的人叫走的，可这事没发生多久便这样快的传到了末狄王耳朵里，怕也是有人经过迅速报了消息。

想到这里，郑钰宣不禁对眼前的小丫头有些刮目相看了，问道：“是你叫的人？”

小姑娘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道：“正是。”随后，她继续说：“你的问题可真的是太多了。好了，现在你的问题也该问完了，轮到我问你了。”

这个不知名的小丫头还以为自己是在和她玩什么问题交换的游戏吗？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正摩拳擦掌着准备问问题的时候，郑钰宣居然又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还一副好整以暇，阴谋得逞的模样望着自己。

“你怎么还问啊！都说了轮到我了！”

小姑娘气鼓鼓地瞪着他，可郑钰宣脸皮也是厚的很，就这样与她对视着，没过多久，小姑娘便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回答：“我在家里排名第五，家里人都叫我小五，你也叫我小五吧！”说完连忙气冲冲凑近，恶狠狠道：“你不能再问了！轮到我了！”

虽说是凶巴巴的语气，可小五的脸生得玉雪可爱，怎么也起不到震慑别人的作用，郑钰宣也见好就收，点了点头。

小五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笑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和他们打架？”

“北陇二皇子，他欠揍。”

“......”

郑钰宣的回答面无表情并且十分冷淡，小五觉得自己十分不划算，方才他问自己问题的时候自己老老实实说了那么多，到他这里竟就寥寥数字回答了自己两个问题！

“你耍赖！”

郑钰宣扬眉，悠然道：“耍赖？小丫头，你可要分清楚了，一来我可没有和你玩什么交换问题的游戏；二来，我说的本就是事实。”

小五冷哼道：“不许叫我小丫头！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年纪轻轻一副老人家的深沉做派！”末了，小声嘀咕着：“早知道就不救你了，活该你挨打......我看欠揍的不是那南荣祯，是你才对......”

偏生郑钰宣这人耳力极好，凭小五怎么小声，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倒也不生气，只觉得这丫头脑子转的挺快，倒也是伶牙俐齿。这样与人斗嘴的日子好似也不错。

脑中出现这么一个念头的时候，郑钰宣自己也吓了一大跳。随即不禁嘲讽地笑了笑，许是自己在这荒凉地孤独了太久，眼前的这般景象竟也让自己心生慰藉了。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小五也察觉到他突然的缄默，蹲下身子缓缓靠近，小心翼翼问：“你是北陇的皇子，为什么在这里呢？也是来做使者的？”

“呵，做使者。你觉得会有把一国使者安排在荒无人烟的殿苑的待客之道吗？”

小五转头看了看这一地荒凉枯草，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却也不继续说了，只怕戳到他的痛处，只是安安静静在一边陪着他。

郑钰宣见她不说话，安分的蹲在自己身边像一只兔子一般，完全不似方才的张牙舞爪和跳脱。

“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小五恹恹道：“不问了，你会不开心。”

郑钰宣愣了愣，她担心自己会不开心......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在乎过自己的心情了......除了兄长......

可是小五和自己才见面没多久，便这样清楚地洞悉到自己的心情，他也实属意外，这样小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洞察力，想必也是经历过些风雨才能有如此领悟吧......

说实话，此时的郑钰宣心中是感动的，今年末狄的冬日似乎也没有往年那样寒冷，一股不知名的暖流似乎在围绕着自己的心脏，久久环绕成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