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件事后，桃灼在街上走着的时候都很是谨慎，脚步也比往常快了许多。日子也平静了一段时间，似乎是郑钰宣自被发现后便放弃了对自己的念头一般。再加上，顾怀也将莫与放在了她身边暗中跟着她，桃灼心里的安全感也更足了。慢慢地，桃灼紧绷的神经也开始松懈。

这一日，桃灼如寻常一般拿着设计了好些时日的花样去挽月阁。今日顾怀要去赤燏军中巡查，莫与也必须要到场，所以也没有人在暗处守着她了。可桃灼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些日子也没事发生，郑钰宣是北陇权倾一方的人物，也总不会因为自己在天玥逗留这么久吧？说不准早就回去了，而且青天白日的他又能做什么呢？

可不知道是心里在作怪还是怎的，桃灼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好像有人一路跟着自己，眼睛一刻没有从自己身上挪开，这个目光不是莫与的，更不是顾怀，很陌生却也让人害怕。

想到这里，桃灼只埋头加快了脚步，直到到了挽月阁她才暂时松了口气，想着今日还是同蕴娘说一声，早些回去的好。

眼看着宫宴将近，各府的官眷都等着要，所有的衣裳都要赶制出来。忙了一上午，也有些疲倦，桃灼走到门口小小地伸了个懒腰，今日太阳也不错，早上心里的那种不适感也散的差不多了，看来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吧。

“姐姐......”桃灼闻声往下看了看，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衣衫褴褛，脸上还有少许泥灰，看着很是狼狈。

桃灼蹲下来与她平视着，拿出帕子帮她擦着脸，一边问：“怎么了小妹妹？姐姐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我娘生病了，病得很厉害，可是我家里没有钱请得起大夫了......我听说城西新开了一家德安药铺，那里的大夫愿意无偿出诊，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走......姐姐能带我去吗？”小女孩泪眼汪汪的样子让桃灼有些于心不忍，想着不过是给小孩子带个路罢了，也是举手之劳。

桃灼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等等，我一会儿带你过去。”话罢，便回头去找蕴娘，自己要出门总还是要与她说一声才好，不然她出来不见自己又要担惊受怕。可是找了一会儿却没有见到蕴娘的身影，问了阁中的绣女才知道，蕴娘方才有事出门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桃灼细想片刻，还是留了字条放在桌上显眼的地方，便牵着小女孩儿出门了。

这城西确实是新开了一家德安药铺，因为自己每次来来回回都会经过那条街，所以哪家铺子新开了或是换了新商铺自己也都很清楚，若是换了一条街怕也是没有办法知道得这般详细了。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德安药铺，桃灼在门口停下，对那孩子说：“好了，我们到了，你快进去请大夫给你娘治病去吧。”

那小女孩儿瞪大了眼睛，抓紧了桃灼快要松开的手，支支吾吾道：“姐姐......姐姐帮我去请可以吗？”

“我去？”桃灼见她眼神躲闪，心中觉得古怪，这孩子不仅没有半点儿焦急之色，却只顾着害怕，为什么？莫非......

桃灼顿时变了脸色，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很可能中了圈套，下一刻便被一股大力拖入了药铺中，在大门合上那一瞬间，她只看到那个孩子愧怍不安的眼神，就那样看着自己。

这铺子里虽然布置的井井有条，药材器皿什么都很齐备，但是却空无一人，就连方才将自己拖拽入屋的人也不在，周围的光线也因为门窗的关闭而显得昏暗。

越是这样的安静，桃灼的听觉便越发灵敏，她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后门处渐渐传来的脚步声，沉稳不急，很是安定。

“谁在那里！”桃灼愈发警觉，随之出言呵斥，那脚步却仍旧没有一丝迟疑停顿。

后门处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身后带着外面微微的光意入来，在他一袭白色衣衫上留下瞬间的暖意，这人面貌隽秀俊朗，眉眼间看着自己的时候皆是让桃灼看不懂的笑意，头一次，它可以从一个人眼中看到即笑即悲的模样。

“你是......郑钰宣？”除了这个人，桃灼想不出来还会有谁费尽心思做这样一番布置了。

她原本以为过了这么许久，郑钰宣恐怕早已不在天玥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在她自以为还算风平浪静的这段日子里，他却精心在自己每日必经的路上不声不响置办了铺子，让她觉得稀松平常不惹人怀疑，从而放下戒备和一个小姑娘过来自投罗网。他瞅准了机会等顾怀和莫与都不在的时候紧盯自己的行踪，在趁着蕴娘也不在的时候对自己下手。

果然是当年叱咤朝野的北陇摄政王，自己还真是大意了。

郑钰宣慢慢靠近桃灼，是这双眼睛没错，不管是小时候的她还是之前在西荣宴会上遮面的她，这样澄净的眼睛从未变过，只需一眼便足以让自己铭记一生。

“你还记得我？”郑钰宣挑眉。

“什么？”桃灼被他这样一个反问弄得摸不着头脑，自己从前有见过他吗？

郑钰宣趁她思索无措间靠近，待桃灼反应过来之时，发现郑钰宣不知何时离自己这般近了，她本能地就像后退，却发现自己身后便是柜子，根本无处可逃。

郑钰宣低头看着她渐渐染上怒意的眸子，兴味更甚：“小丫头，你不记得小皇子了吗？”

桃灼嘴角抽了抽，她收回方才自己说的话，叱咤朝野？这北陇王爷不是个傻子吧？小皇子？这什么奇怪的称号？

郑钰宣察觉到她的不解甚至是轻蔑，微微皱了皱眉，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自己的身世还有曾经在末狄的时候......自己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郑钰宣渐渐后退了几步，眼神不似方才的温情，有些阴鸷。桃灼咬了咬唇，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硬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你这段日子一直盯着我这么一个寂寂无名的人做什么，总而言之，我不想与你或是北陇有什么瓜葛，到时候两边扯不清，于两国都无甚好处。您是北陇的王爷，想来也是要多为北陇做打算的。”

“看来你还挺为我考虑的？”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在为你考虑了？！”他语气极为轻佻，桃灼有些气急败坏，她极少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情况，明明是头一次见这个人，却很是容易炸毛。

郑钰宣扬唇，果然，不管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性子本地里容易情绪化还是一直改不掉的。

“若是早些时候你说不愿与我北陇有瓜葛倒也罢了，可是如今你爹娘......”郑钰宣故意停在此处不语，目光移向桃灼，果不其然吸引了桃灼的注意。

“我爹娘？你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

桃灼情绪有点激动，眼眶微微泛红，焦急地望着郑钰宣。郑钰宣微怔，她竟连自己母亲都不记得了吗？当初那般为了自己母亲，如今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现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想这么多了。

“你爹娘离开西荣，如今在北陇的庇护下生活，你觉得他们算是西荣人还是北陇人？还有你......又是哪里的人呢？还是说，你更愿意当一个天玥人，因着顾长淮......”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郑钰宣的眼神黯了黯。自己念了她这么多年，她却丢开了所有的过去和记忆，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每日传情羡意，这个人居然还是顾长淮，真是讽刺......

听到他用这样古怪的语气提起顾怀，桃灼心生不悦，明明是他当年耍阴招害死了顾泯臣，如今却用这样的语气说起顾怀。

“我平白无故做什么要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又没有强迫你。”郑钰宣语气轻柔，眼中俱是笑意。

桃灼耳根微红，别过头不去看他，冷声道：“你大费周章把我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郑钰宣低头轻笑：“可能你觉得滑稽，但我确实只是想与你单独多说几句话而已。”

他神色忽而落寞，桃灼愈发看不懂这个人了。自己过去真的认识他，与他有颇多牵连吗？若真是如此，那......顾怀会怎么看自己......

“我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桃灼不想不明不白地回去，今日既然已经走了这一遭便不能什么也不知道。郑钰宣的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说明他知道的一定不少，自己也不想再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

这正中郑钰宣下怀，他猜得到桃灼内心的渴望，真相越迷离，相关的人便越是想拨开云雾，或许明知道即将面对的是穷山恶水也毫不迟疑。这样的态度究竟算得上是勇敢还是可悲呢。

郑钰宣深深注视着桃灼，缓缓道：“我与你有过一纸婚约。”

桃灼脑中轰鸣，短短数字在她脑中久久盘桓，只觉得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