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依然看到桃灼站在府门口等着自己，心中那种温暖的情绪渐渐弥漫柔和开来。能有一个人等着自己回家，无论多晚都会点上灯笼迎着自己，这样的情景本来已经随着时间慢慢在记忆里模糊了，可因为她，这一切又开始拨开云雾接踵。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顾怀翻身下马走到桃灼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灯笼，顺势握住她有些凉意的手，关问着：“冷吗？”

桃灼摇摇头，两人相携进了府。

“以后太晚了便别等我了，早些歇息。”

“见你回来，我才能安心。”桃灼停住脚步，顾怀也回头看着她，笑问：“怎么了？担心我吗？”

桃灼没有避讳，肯定地点点头，继续道：“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我脑子很乱，很多时候想要将这所有的原委都捋清楚，可每每都不知该从何处开始。”

顾怀眸中的光亮忽明忽暗，就着月色，桃灼看不大真切他的情绪是吐露还是隐藏。

“是因为郑钰宣？”

桃灼低头不语，顾怀也耐心等着她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桃灼才缓缓道：“自他说了这番话后，我自以为更加接近真相了。可细细想来，总觉得眼前更加不明了。”

顾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桃灼想了想，说着：“他说我曾与他有过婚约，可据我所知，与他先前有过婚约的是西荣的五公主秦溯汐，照理说我可能就是那个五公主了，这样的话，先前秦熠对我为何言语行为古怪也都说得通了。可他偏偏又说我父母是在他的庇护下生活在北陇，这样的话便又说不通了。”

顾怀思忖着，桃灼静静看着他，等他的结果。

“你说得对。”顾怀许久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桃灼瞪大了眼睛，“就......就这样？”

“嗯，就这样。”

“你不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有所行动来证明些事情？”

顾怀轻笑道：“你放心，这些我都想过了，我会派人去北陇好好查一查这些事。”他自然不会让桃灼涉险去北陇，这样岂不也遂了郑钰宣的心愿了。

“你都想过这些了，那我方才说了那么一堆，你怎么不阻止？还听我啰嗦了那么久。”桃灼咕哝着。

顾怀将她拉近自己，轻轻一吻落在她额间，低喃着：“傻阿灼，怎么能说是啰嗦呢？我就想多听你说说话，这样的日子才让我心安。”

接连几日一切如常，顾怀本以为针对郑钰宣的事情，卫誉会有所行动，可是他既没有下旨说如何对桃灼，更没有要削职的意思。圣心难测，将来郑钰宣要有何动作都未可知，自己也早已做好打算，当真的事发的时候，也不至于匆忙。

这一日，桃灼本待在府里，跟二嬷学着做一道新的菜品，敬都王府派人说是秦溯漓请她过府一趟。

“二嬷，我先过去一趟，若是到时候长淮回来了，你帮我同他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好，姑娘你放心过去吧。”二嬷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

桃灼上了王府的马车便直接往敬都王府去了。

刚进秦溯漓的院子，便见到秦熠竟然也在，桃灼正准备行礼的时候便被秦溯漓扶住，桃灼疑惑地抬头看着她，便见到秦溯漓眼眶泛红，眼中尽是关切和探寻。她就这样将桃灼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就说为何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便觉得熟悉，竟是汐儿。”说着便又转头责怪秦熠：“你这小子也真是，一开始便知道的事情却一直瞒着我。”

他果然是知道的。

桃灼望向秦熠，秦熠也正笑望着自己。

秦溯漓轻轻抚摸着桃灼的发鬓，柔声说着：“也怪我当初见你的时候你才刚刚学会走路，不久我便因为身体的缘故被送出了宫，自此便在也没有见过你。过了这么多年，你都出落得这般好了。”

桃灼紧盯着秦熠，问道：“那二皇子为何不告知于我？”

秦熠慢慢走进，耐心解释着说：“小五，在西荣所有人看来你是已经死了的人，可如今你却好端端站在这里，是为何？”

桃灼沉默，自己当初为何一身伤痕出现在河畔，沧溟玉和荷包......这一切都让她没有头绪。

“当年在王宫，你是突然暴毙而亡的，我是亲眼看到你的棺木下葬到了王陵。可如今看来，那棺木里面的人根本不是你，或者说......那棺木里早就没有人了。这一切是谁在策划？你当年的‘死’又是什么样的状况？疑问虽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害你的人如今还不知道你还活着，若是知道，你也不会在这些日子里过得这般平静了。在这样多未知的情景下，我只能瞒着你。多瞒你一日，或许你能多平安一日。”

“那如今为何又决定说出来了？”

“因为郑钰宣。”

桃灼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仍旧不安地跳动，这个人忽然出现，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年若非郑钰宣执意要娶你，惹得秦溯泱生妒，曲氏也不会对你痛下杀手吧。”秦熠冷声道。

桃灼微怔：“曲氏？西荣王后？”

“呵，秦溯泱爱慕郑钰宣，她爱女心切，便只有除掉你，这个和亲的名额才会落到秦溯泱的头上。”秦熠握紧了拳，许久才缓缓道：“小五，我知道郑钰宣来找过你，我知道这件事终究是瞒不过去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去北陇，答应二哥，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去北陇。若是你去了北陇，秦溯泱早晚会知道你还活着，不用多久曲如泠也会知晓，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竟是西荣王后害得自己吗？这一切好乱，自己脑中似有什么要涌出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压制着这些思绪。桃灼只觉得头疼不已，痛苦地抱住脑袋。

秦熠和秦溯漓也慌了神，秦溯漓连忙抱住她，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句一句轻柔地宽慰着：“小五别怕，姐姐在这里，谁也别想欺负小五。”

记忆深处似有什么在撕扯着，想要将真相拉出深渊底部，皆因秦溯漓的这一句话，桃灼脑海中的记忆逐渐清晰。

“小五别怕，姐姐在。”

“小五！快看二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小丫头，明天你还来吗？”

......

从前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上来，遮在自己前路许久的帷幔就仿佛在一瞬间彻底被人撕碎了般，将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她的记忆之下。

那个在末狄冷苑中看着自己远去的少年，竟会是年少时的郑钰宣吗......当初他来西荣的时候自己竟丝毫没有认出来。还有在自己等待和亲的那段日子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所谓的暴毙身亡又是因何而起？是曲如泠做的吗？可是为何却没有致死？

桃灼缓缓抬头看向秦熠，唤道：“二哥......”眼中不再是初见时的迷惘和不解，是他所熟悉的光芒，是他日日念着的妹妹。

秦熠心中忍耐多时的情绪再也无法遮掩，快步上前拥住桃灼，声音都有几分颤抖的意味：“小五，我一直都不相信你不在了，还好......还好我找到你了......”

桃灼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急忙问道：“二哥，我娘她怎么样了？为何郑钰宣会说我父母在北陇？”

“北陇？前不久我才接到消息说你母妃多年心郁成疾薨逝了......还有你......为何称母亲，而不是母妃？”

桃灼潋眸微动，浮现出复杂难言的情绪：“我......我不是王室的血脉。”

“什么？！”这下秦溯漓和秦熠都纷纷傻了眼，竟然会有这样一出。还好秦溯漓也反应的很快，恍然大悟道：“是了，绾母妃进宫前是姚将军已经过门的妻子，姚将军出事后，绾母妃便被接到了宫中，才立了妃位。”

秦熠联想到当初北陇初来西荣求娶公主的时候秦自铭的反应和当初她们母女二人突然被打入冷宫，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可以很合理地联系起来了。

“郑钰宣既说出这样的话便说明你父母都还在，他这个人虽然一向心思深，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态度是不同的，他不会骗你才是。”秦熠回想起那日郑钰宣在驿馆时提及桃灼时的反应和眼神，便知道于他而言桃灼是不一般的存在。

“可当初他那样肯定地说要娶你都不要秦溯泱，分明是目的在于你对西荣没有半分眷念，所以对他来说你会更好把控。可为何......他一副对你......情根深种的模样？”秦熠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当时郑钰宣的目光，才憋出一个“情根深种”。

秦溯漓抽了抽嘴角，桃灼也面色古怪。秦溯漓无奈道：“我劝你在顾将军面前不要说这个词。”

桃灼笑着摇摇头，解释着当年在末狄所经历的一切，两人才大彻大悟了一番。

“想来，他也是知道了我便是当年他在冷苑遇到的人吧，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找了我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