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主人还说，夫人所念之人在他的庇护下生活。”

不得不说，在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方面他与桃灼实在是如出一辙，郑钰宣说的什么话，他便用同样的方式回过去，桃灼知道他放出这样的话时都有些哭笑不得。

林栖心口一紧，袖中的手也不由得紧握成拳，面上却又带着几分克制的情绪。

“我如何相信你们？”

“信或不信，其实夫人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吗？”那人闻言笑笑，目光随即落在她手中一直不肯放手的簪子上。

林栖垂首看向那根发簪，眸光渐柔，是说不出的思念爱意。是啊，此刻自己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林栖轻缓了口气，长舒道：“他想要我怎么做？”

“夫人不必太有压力，夫人只需随自己的心意去相认，延绵亲情便好。”

林栖诧异：“只需如此？”起初她还以为送东西来的人是为了借姚灼汐在手为筹码要求自己做些什么，可是他却只是为了让她们母女团圆吗？这一切太过蹊跷，反倒让自己难以心安。

来人看出了她心中的呃顾虑和犹豫，也佩服顾怀想的周全，便继续道：“我家主人还说了，此番冒昧唐突，夫人心中有顾忌都是人之常情，夫人可以慢慢考虑，若是夫人想清楚了，便来天玥祈昼，重锦街头，林枫树下便是归途。”

那人走后，林栖内心的波澜久久不能平静，渴望见到女儿的心情越来越重，感觉近乎要从胸口涌出的情绪一次一次被理性压制到无法喘息。末了，只剩下额角隐隐作痛提醒自己方才所有真实却恍惚的一切确有发生。

姚子量回来的时候便是见到林栖手上拿着发簪发呆的场景，看样子似乎坐了很久。

“绾绾，怎么了？心神不宁的。”姚子量直接拿过她手中的簪子，刚准备放回到桌案上时余光瞟到，旋即愣了愣，微微皱眉问：“这是......”

姚子量问起，林栖便将今日事情的由来全都告知了他，又道：“那人临走前吩咐，此时可能关至天玥和北陇，让我若要去找她便不能让辅城王知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姚子量今日在辅城王府时郑钰宣对自己最后的叮嘱，看来这件事确实不止是他们一家团圆那样简单了。郑钰宣瞒着北陇和西荣前去天玥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不简单的事情，可以大胆猜测这件事就是和自己女儿有关。

可是这重锦街头，林枫树下又是在哪里呢？

姚子量看向林栖，她眼眶早已微微泛红，很明显是哭过，蓦地便有些心软，她们母女俩这么多年受了这样多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汐儿的消息，林栖自然是百般着急，自己亏欠她们良多，如今明明都已经知晓了女儿的消息，若是连让她们相见都做不到，实在是枉为人了。

只是去见一面，想必也不会折损北陇的利益吧。如此也不算违背他与郑钰宣之间的约定了。

“这样吧绾绾，我让曹胤陪你一起去趟天玥，不能走漏风声。”

“那你呢？你不想去见见汐儿吗？”

姚子量苦笑道：“我当然是想要见她，我做梦都想要好好看看她......可是那人既说了不能让辅城王知道想必有他的道理，我若走了他们肯定很快便知道了。”

林栖明了，笑道：“你放心，若我真的可以见到汐儿，我一定会让她知道，她有一个很爱她的父亲。”

顾怀心里清楚自己是不会愿意让桃灼去北陇的，可偏偏桃灼想要知道的答案皆在北陇的地界上，既如此，倒不如让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地到天玥来，如此也扯不到他们天玥的头上，便也算不得伤了两国目前休战的和气。

郑钰宣再怎么算计也抵不过母亲思念孩子的心情，那样的感情即便是家国河山利益放在眼前也会被全然抛开的，更何况于他们而言，西荣已经不是家，那北陇也更谈不上是家。

据桃灼的回忆来看，林栖与她相依为命的感情是分外深厚的，所以顾怀才心中笃定她一定会来。

郑钰宣回北陇后没多久，秦溯泱便随其后回来了。关于郑钰宣去了天玥这件事，她是半点儿都不知晓的，即便是曲如沫得到了消息却也没有透露给她分毫，因为在曲如沫看来，这个姑娘的出现是她可以有力把控住郑钰宣的筹码，若是郑钰宣真能把她给带回来，自己还真应该高兴才是了，又怎么会让秦溯泱知道而坏自己的大事呢？

“王爷军中的事情处理好了？”秦溯泱看着庭院中悠然坐着看书的郑钰宣，他看起来神情极为轻松自在，看起来是都处理好了的样子。

让秦溯泱诧异的是，他居然还和自己聊了起来，照往常，他一定会很敷衍地含糊搪塞自己，可今日却......

“可能吧，这许多事面子上看着风平浪静，里子却是按捺着势头，在他掀起风浪之前你永远都猜不到他在盘算些什么，等到你终于看出来一些苗头的时候，想要谋划掐灭却都已经来不及了。”郑钰宣合上书，眼神又望向远方。

今日的太阳可真不错，北陇似乎很久没有天晴过了。

郑钰宣朝身侧的空座扬了扬手中的书，示意道：“王妃坐下吧，咱们许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秦溯泱内心欢喜，却又悄悄压抑着自己的欣喜，坐下后问：“王爷想聊些什么？”

“这日子过得越久便总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咱们聊一聊从前如何？”郑钰宣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在秦溯泱这边看来，他似乎很高兴，心情很是不错。

“那王爷想起什么了？”

忽的，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眸中令秦溯泱熟悉的冰冷缓缓爬上她，自后背向全身蔓延。

秦溯泱心中胆颤，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许颤抖：“王爷......”

秦溯泱正害怕着，郑钰宣却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随后说出来的话更让秦溯泱不寒而栗。

“我们聊聊你那个短命的五妹妹吧？”

秦溯泱脑中一阵轰鸣，放在桌边的手紧了紧，笑容便也有些挂不住了：“王爷......怎么忽然想起聊她呢？”

郑钰宣眼神若有若无地轻瞟了一眼她的手，温声道：“没什么，只是心里一直都很好奇罢了。你说当年明明她都在众人面前自己应下了婚事，可却在婚期即将到来的时候突然死了，还说是抑郁成疾，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五妹妹确实是自己应下了婚事，可依妾身所知，五妹妹回去后确实是日日寡欢。”

“呵，看来还真是本王自己的问题了，让你的五妹妹觉得嫁给本王太过勉强。”

听到这些话，秦溯泱猛地抬头反驳：“怎么也不会是王爷您的问题！王爷您很好，是那贱......五妹妹眼拙......”

郑钰宣眸光中有什么忽闪忽隐，他慢慢凑近到秦溯泱面前，与她之间近乎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秦溯泱不由地有些脸热，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主动靠近自己吧。

“你这般爱慕本王？”郑钰宣声线轻柔，似是蛊惑般让人不禁心跳加快。

“我.....妾身......”

“那你说当年会不会是你嫉妒秦溯汐，所以杀人灭口？”

郑钰宣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就好像是问秦溯泱今日有没有用饭一般平静，更让她恐惧的是，他脸上居然还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笑意。

这个人，她那样的爱慕着，却有时候那样让她害怕。

“她是我妹妹，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在王爷看来，妾身却是这样的人吗？”

郑钰宣目光紧锁住她看了良久，笑道：“可本王怎么觉得你很不喜欢秦溯汐呢？据说你母后好像也很是厌恶她。”

秦溯泱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郑钰宣的探究和大量，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所有的心思都无处躲藏。

“你也不必如此紧张，皇室王族哪里没有一些陈年旧账呢？本王不过是好奇多问一句罢了。再说如今终究是你嫁到了北陇，本王当初娶她也是为了两国邦交，娶了谁都是一样的，她的死对本王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说到最后，郑钰宣眸光微动，却又转瞬即逝。

秦溯泱紧握的手慢慢松开，抚上手边的青釉盏，缓缓道：“不过是旧时我和母后被她们母女压的喘不过气而已。”

郑钰宣配合地点了点头，又道：“那你母后一定很恨她们喽？”

“王爷为何这样问莫不是怀疑我母后......”秦溯泱声音戛然而止，郑钰宣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心中却也明白了个大概，随后只是轻声道：“怎么会？你母后可是西荣国母，怎么会做这种腌臜事呢？”

秦溯泱努力扯出一个笑，附和着：“是啊，我母后怎屑于和一个妃子庶公主计较，她们如今魂归各处，是她们的命罢了。”

郑钰宣勾唇道：“说的不错，命运这种东西谁能够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