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娆被眼前突然而至的真相惊得瘫软在地，从前和苏沁砚在一起的一幕幕逐渐清晰，像雾一死死围绕住自己，怎么也逃不掉。

“这不可能——不可能......她为什么从不跟我解释......为什么......”余娆反复嘀咕着询问，也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卫旻玦。

“你给过她解释的机会吗？别再骗自己了余娆，你一直以来便想要让她消失，你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来弥补自己的愧怍，让自己的作恶变得理所当然罢了。”

若是真的想要去相信一个人，是不会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三言两语所动摇的，更不会不愿意去听他的解释。归根结底，所有的怀疑和阴谋都其实是一个人内心最深处早就埋藏已久的恶念，一旦抓住了弱点或是受了一点点的蛊惑便会顺势而上，破土而出。

余娆一直用力支撑的那层伪装被卫旻玦的话击得粉碎，像是扯开了自己封存依旧的内心和秘密一般，只觉得生疼。

伪装得久了，就连她自己都快要忘了，一直以来为了维持自己那可怜的尊严，她一直都在苏沁砚面前强装大方。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身份和容貌都在苏沁砚的笼罩之下被粉碎得体无完肤。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依旧能清楚地记得，当时有多少人戳着自己的脊梁骨嘲笑自己，说她出身名门又如何？终究是比不过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一直以来，她都被人追捧着生活，在祈昼城总是无限风光，何曾听过这样的明朝暗讽？

可与苏沁砚相处的过程中，自己扪心自问她确实是一个很干净很好的女子，自己不是没有过动摇，不是不想要就这样下去，两人就如此相安无事维持着所谓的姐妹情谊也未尝不可。

可是偏偏命运就这样作弄人.......

余家见她始终得不到卫誉的青睐，便开始想要将族中的庶女送进来，这对余娆来说无异于羞辱。她是嫡女才能得以进宫到如今的位置，可若是连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都能来与她分一杯羹，她又算是什么？苏沁砚再没有世家背景，但也是苏家正经妻室生的女儿。

这件事情对余娆来说才是真正最为致命的，余途也给了她选择，要么庶妹进宫，要么除掉苏沁砚。自然，她选择了后者。

所谓的选择，都是无路可退濒临绝境的无可奈何，何以称之为选择？

“是我杀了她，她当时就倒在我面前。”余娆笑得凄然，朝卫旻玦扬了扬下巴继续说着：“你能想象吗？她明明都已经知道是我策划的一切，临死前却还是那样对着我笑，真是愚蠢至极！”

卫旻玦后退了两步，心中的愤懑让他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你先别急着生气，你不想知道她是怎么中的毒吗？”余娆的语气像是茶余饭后闲聊一般的轻松，毫无悔过内疚的意味。

“中毒？”卫旻玦眉头紧皱，自己从小到大听到的言论都是苏沁砚是被人刺杀而亡，怎么会又突然有中毒这一说？

余娆记得，那日天霁烟朦，就如同自己的心一般难见天彻明晰。她看着桌案上放着的予寂，内心百般挣扎。

“这剂予寂是宰丞特意从东麓求来的，只需半个时辰就会奏效。娘娘只需骗沁贵妃喝下便可，剩下的只交给奴婢就好。”身侧一面上冰霜做宫女打扮的浮意同余娆说着这番话。

余娆看了她一眼，问道：“今日你若做了这件事，一定会没命。真的值得吗？”

“奴婢受恩于宰丞大人，这恩早晚都会报，如今既然余家受困，那便是报恩的时机到了。”浮意一五一十地回答着，随后默默看了一眼余娆，继续说：“娘娘与其现下担心奴婢的未来，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该作何打算。”

“放肆！”余娆瞬间被激怒，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凤坐上的凤首，眸光中可见汹涌的怒火。

“奴婢无意触怒娘娘，只是......娘娘若还不为自己打算，今后怕也没有机会打算了吧？”

余娆哑口无言，她说的话虽然僭越无礼，但是却不无道理。没错，如今余家将她逼到了死角，若苏沁砚不死，庶妹若是进宫，一定会与自己相争。最后自己的结果会如何，她连想都不敢想。

事到如今，她已然没有愧疚的余地了。这宫里的人，谁的手是干净的呢？自己这么多年忍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说，她苏沁砚已然打起了太子的主意，便也怪不得自己先下手了。

沉默没多久，临画便进来通报：“娘娘，沁贵妃到了。”话罢，浮意便只身退了出去，临走前多看了眼余娆。余娆也感觉到她探究的目光，长叹了口气道：“本宫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你且去等着吧。”

苏沁砚身着水蓝色衣裙，银钗素锦，身形姿态优雅清丽，眉宇间皆是如水的温柔。有很多时候，余娆看见这双眼睛都会想，卫誉究竟是有多宠爱这个女子，才会保护得她似乎从未见过这宫中的纷争腌臜事。

她承认，自己是嫉妒的......

“请皇后娘娘安。”苏沁砚嗓音轻柔，举止也是毕恭毕敬，若非临眉的说辞，自己也很难相信她会那般在卫誉面前说尽卫旻玗的不是。

余娆面上依旧是笑着：“妹妹快起来，咱们姐妹多年，现下又没有外人在，便不用这般拘礼了，比起皇后娘娘，我可更愿意听你像从前那样唤我阿娆。”

苏沁砚闻言，眼中俱是欣喜的笑，说道：“阿娆。”

余娆笑着点点头，反正这会是最后一次了。

“前两日你说从前我送你的瓷花不小心被宫人磕坏了，我已经帮你补好了，说好了今日带过来给你瞧瞧的。”说着，苏沁砚便示意让临眉将匣子呈上去。

余娆瞟了一眼临眉，临眉会意，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拍

“不急，今日你来的也正好，我之前亲自在御花园肿了一株夹竹桃，想着你不是喜欢吗？正好昨日听说树枝发芽了，想带你去看看。”余娆走下台阶便要拉着她去瞧。

苏沁砚略有些迟疑，犹豫道：“可今日这天色瞧着是要落雨的样子，现下便出去怕是会淋雨，若是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无碍，这云际看着还不厚重，一时半会人应该落不下来。你平日里侍候皇上可是个大忙人，你难得来一次，就瞧一眼又不会要太久。”余娆见她这样，便求着撒撒娇，苏沁砚耐不过便也答应了下来。

这时，临画端来了两碗百合绿豆汤到余娆面前，说：“娘娘，百合绿豆汤已经熬好了，这暑热天还是要多注意才是。知道贵妃娘娘要来便也多备了一碗，先喝了再出去吧？”说着便趁着苏沁砚不注意用手指轻敲了敲右边的碗示意余娆。

余娆心领神会，伸手端起又快的碗盅递给苏沁砚道：“是啊，咱们先喝了再出去，今日天气闷热得很，喝了这个解解暑气。”

苏沁砚从未对余娆有过疑心便没有太多顾虑喝了下去，余娆看着她一口一口渐渐将一碗绿豆汤喝完，心也渐渐沉底，待她放下碗盅的那一刻，心中竟不知是欣喜轻松还是后悔难过。

“阿娆？阿娆？你怎么了？”苏沁砚见她看着自己愣神，便出声唤她。

余娆如梦初醒，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发呆起来了。转眼看向苏沁砚疑惑的神情，余娆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该放在哪里，又该怎么面对她。

“啊？没事，只是......看着沁砚你只觉得还是和初进宫时看到的一样，一点儿都没变。”余娆顿了顿，目光闪烁了一番，低声道：“可我却变了......”

“什么？”苏沁砚没听清，只看见余娆似乎在嘀咕些什么，可她却很快否认，苏沁砚便也没有多想。

御花园西侧角落，确有一株夹竹桃正长在那里，生着新芽。苏沁砚走上前去瞧，见枝叶虽还不算繁茂但也还算茁壮。

“这西角的土壤水备都不比中央充沛，却能长得这般好也实属难得了。”苏沁砚朝余娆回眸一笑，余娆本直直盯着她的背影，见她突然回头也连忙挤出一个微笑。

苏沁砚也看出了不对劲儿，关问道：“阿娆，你今日看着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想到，日子过得真快，说不准一眨眼尔逐和尔远很快就长大了，便能为皇上分忧了。不知道到时候他们是不是能好好地相互扶持，为天玥尽忠。”余娆有意放出话来试探她。

可苏沁砚面色很是自然，一时间让余娆有些恍惚无措。

“他们一定都会成为天玥的栋梁之才，尔远也一定会好好辅佐太子，日后也会成为殿下的好臣子。”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皆是敬畏臣服之心，余娆有些迷茫，竟不知道该信眼前的苏沁砚，还是日夜在苏沁砚身边伺候的临眉。按理说，自己不该轻易相信一个婢子的话，可是卫誉近些时日对卫旻玗颇有不满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如今是真是假都已经无所谓了，毕竟予寂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