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大风忽起，分明白日里已经有了几分春意，深夜却似又回到冬日的感觉。凛风刮得门窗作响，好在没有冷风欺然入内。可这阵阵寒风嘶哑的声音依旧吵得桃灼不得安睡。

交杂间竟不知是门窗喑哑之声还是真的有人在此刻开启了门窗，本就没有入睡的桃灼心中更警醒了几分。

“以书？”桃灼缓缓坐起来，试探性地透过床幔唤道，可半晌也没有人回应，也没有脚步声，怕是自己太疑心了吧？想着便平静了一下心情躺了回去。

今夜这般天寒地冻，也不知道顾怀那里怎么样了？不过好在临行前为了防患于未然给他准备了几件冬衣。军营这种地方，只要炭火充足应该都不成问题。

想着想着，伴着外面的风雨声竟也生出了几分困意。似梦非梦的场景围绕着自己，浮浮沉沉的感觉，模模糊糊间竟感觉像是顾怀回来了一般。趁着还有几分清醒，便想强睁开眼看看，可心下想着如今情势胶着，他怎么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回来才是。

看来自己还是在梦里吧......

桃灼依旧合着眼，可她睡眠一向浅，此刻感觉周身明显有一种陌生的气息，这感觉既不是以书也更不会是顾怀。

心中的惧意渐渐汹涌，但理智的支撑还是让她没有立马睁开眼做些应对。待那气息似乎离她越来越近，脸上感觉到有一双手似有若无极近温柔地轻抚着她之时，桃灼突然睁开了眼。

“醒了？”郑钰宣放大的脸蓦地出现在她面前，他竟离得自己这般近，尽管桃灼已然醒来，他的手却依旧没有离开她的脸颊，明显根本没有被桃灼突然的醒转吓到。

桃灼迅速起身拍落他在自己脸上肆意游走的手，退缩至角落，一双水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想做什么？”桃灼本想与他针锋相对，可想起了林栖的事情，终还收起了那些尖锐的话语。毕竟就事实而论，他确实是帮了自己许多。

郑钰宣倒是很自然地坐了下来，一副主人家的做派，饶有兴味地问：“来之前我想过很多种你会怎么询问我的情况，但没想到会是这种。难道当一个男人半夜出现在你房间的时候，你第一句话不都是会问‘你怎么进来的’吗？”

“你人都在这儿了，再问这些话还有意义吗？”

她说话都已经有了一分火药味儿，但郑钰宣反而一点儿也不生气，眼中的喜悦更甚，还又往她这边贴近了几分。桃灼惊得瞪大了眼睛，继而又转身挪向另一个角落。

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自己脸上哪里写了说自己很开心吗？他还上赶着往自己这边凑。

郑钰宣眼疾手快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臂，一时间倒是他自己有些出神，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和她有肢体接触，女子的肌肤柔软得让人几乎不敢用力去抓，郑钰宣下意识松了松力道，还真害怕弄疼了她。但依然是就着力道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桃灼被他这一动作吓得大惊失色，尽管与他相较起来自己的力气很渺小，但也在眼看着自己逐渐靠近他胸膛的时候伸手死死抵住。

“呵。没想到堂堂北陇辅城王不仅喜欢半路骗拐姑娘，还有半夜潜入女子闺房的癖好。这可真是另小女子大开眼界！”桃灼出言是一番冷嘲热讽，但很明显郑钰宣脸皮厚，这番话对他简直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桃灼惹他生气不成，反倒自己生了一回闷气，心里不知道已经将他骂了多少遍。

郑钰宣倒是悠然自得：“好不容易等到顾长淮不在祈昼了，本王自然是逮着机会要来见你。”

“王爷您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耍耍风流做派吗？那您还真是煞费苦心。”桃灼试图挣开他的桎梏，本以为又会费一番功夫，谁知他竟很爽快的放了手。

这人还真是捉摸不透，不按常理出牌也就罢了，心思也极其古怪。

“此言差矣，耍风流只是其中一点。”郑钰宣眉眼间皆是一副轻佻模样，分明是一张玉色撩人的面容，说出来的话却总能触及桃灼心中沉浮许久的怒气。

郑钰宣见她一副炸毛的模样，似乎还很有几分得意，继续道：“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容易生气啊？无论从前的事忘了多少，性子里的一些记忆点总是留着的，有一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年少时在末狄初遇她时，自己总是会时不时出言逗弄她，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觉得很是可爱。那时候总想着，等自己出去了这牢笼便去西荣找她，带她回北陇，日日和她在一起，一定特别有意思。

郑钰宣仔细端详着面前已然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如今她已经长大了，有了少女窈窕的身姿和含水般潋滟的眼眸，褪去了当年的稚嫩，可在自己眼中她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变的。

还是自己记忆里温暖生动的样子。

“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既然找到了便没道理放开，你也早该料想到我会回来找你。”

“我娘的事情我很感激你，我也一定会报答你。你身份尊贵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苦执着于我？”

“报答？那我今日便问问你，想要如何报答我？”郑钰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等她的一番说辞。

这一问倒是问住了她，桃灼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许久才憋出一句：“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我自然会报答你。”说实话，自己都有些心虚。

她所言尽在郑钰宣的意料之中，郑钰宣扬唇轻笑，声音极具蛊惑的意味：“你没想好没有关系，不如我来替你想想吧？”说着，他还佯装性地思索了一番，继续道：“想来你也知道，这天玥和北陇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开战，这样吧，给你一个做英雄的机会。你若跟我走，我就不打仗了，如何？”

他一番话说得流畅自然，就像是自己本就根被他牵着鼻子走一般。桃灼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王爷您说话还真是大方，这北陇打不打仗，似乎也不是您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吧？”桃灼冷笑。

“北陇的事情本王说话自然算的了数，打还是不打？怎样分说，是非黑白都看本王怎么说罢了。汐儿你不必多虑。”郑钰宣依旧是那副桀骜的姿态，他虽已经不是摄政王，但在朝中的震慑力和根基还是依旧深厚，任她曲如沫再想动摇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桃灼眸光暗了几分，别开目光道：“我不知道谁是汐儿。”这个名字从前秦自铭也交过，与他相关的东西自己都不想再沾染，即便是听也不想听到。

郑钰宣神情微怔，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样叫她，从前的事情一定在她心里有很深的烙痕，方才自己也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气氛一时间低到了谷底，郑钰宣沉默半晌，看着方才还在和自己拌嘴现下却眸光黯然的桃灼，像是一个说错了话惹了心上人不高兴却又不知怎样讨得家人关心的毛头小子。郑钰宣无奈地扶额，闻声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桃灼抬眸觑了觑他，眼神像见了鬼一般。这家伙还会这般低声下气地认错？

“那你觉得我叫你什么好？阿灼？虽然我挺不想这样叫你的，毕竟顾长淮那家伙好像也是这样叫你。”他说这话时，唇边露出不屑的笑容，这让桃灼很是窝火，可怜自己从前向来伶牙俐齿，如今遇上他郑钰宣还真的是棋逢对手了。

桃灼不搭理他，郑钰宣也不觉得尴尬。他长这么大也还真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谁去求过谁，可毕竟自己找了她许久，只觉得就算舔着脸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这些年自己无数次回忆着那个背影，凭着记忆描摹过无数张画像，可都不及眼前的她这般真实，只觉得怎样都看不够，那里还顾得上旁的这些。

思虑至此，郑钰宣眼中不知名的情愫暗潮汹涌，如同外面的风声似乎难以平息。

“我今日过来便是告诉你我的决定，至于你如何想我根本不在乎。你既是欠了我的恩情要回报于我，那结果应该是以我是否满意为准，如此才算公平。所以选择权在我不在你。”郑钰宣变脸十分快，桃灼被他这变脸法弄得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忽然变得毫无商量可言的他。

这道理还一套一套的，似乎听着还颇有几分道理。可即便如此，桃灼如今也不是孑然一身，她还有顾怀，而且......她答应过他一定会等他回来和他成亲的。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一切都要平静下来，可以一同携手白头，却要因为这种事情又分崩离析。

她好不甘心......

“我不会和你走的，绝不！”桃灼攥紧了被角，一向柔和的眼眸中似有星星点点的火苗在窜动，逐渐燃势。

郑钰宣不禁看得有些许呆愣，随即心中一片冰寂。

呵，为了一个顾长淮，你就这样拒绝我多年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