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如今也没有消息，我心里也是担心得很。”柳如芸抚了抚方术的脸蛋，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将军的难处我也明白，若是有需要柳如芸的，将军尽管开口。将军对我们一家有恩，只要将军开口，我甚至是阿术都会襄助于您。”

“多谢。柳夫人当初救了阿灼便已经是对顾某很大的恩情了，在顾某面前，柳夫人不必说报我恩情这种话，一直以来都是顾某该重谢您才是。”

接连数日，顾怀一直告病在府，就连朝中不断有人来想要庆贺他凯旋都被守在门口的莫与挡了回去。卫旻玦虽理解他心中的苦楚，但他这样终日消沉下去也不是办法，思虑许久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顾府。

莫与将卫旻玦带到以槐苑，自从顾怀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桃灼从前住的以槐苑里，不是饮酒便是看着屋内的陈设发呆，时不时走到院子里看看已经发新芽的槐树。

别说是卫旻玦，即便是从小便跟着顾怀的莫与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怀。

卫旻玦进到内室的时候，顾怀正坐在桃灼平日睡的床榻边，身边时歪歪倒倒的酒坛子，平日意气风发、凌厉恣意的大将军，如今竟是一副寂寥萧冷的模样。

卫旻玦冲上前攥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斥道：“顾长淮！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模样像话吗？！若是桃灼在这里，想必也会看不起你这个样子！”

说罢便毫无翻倍松开了手，顾怀整个身体像没有一丝力气一般跌落下来，他手中紧握了许久的荷包也掉了下来。

那是桃灼亲手做了送给他的......

顾怀像根本没有看道卫旻玦一般，也好像他对自己如何斥责都没有所谓。他只是将荷包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擦拭抚平。

看着他这副模样，卫旻玦心里既是不忍又是无奈。

“你这幅模样不止对不起桃灼，更对不起天玥的百姓。你若是倒下了，天玥的边疆由谁来守护？”

听到这里，顾怀竟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可思议地看向卫旻玦，卫旻玦也怔在了原地。

“对不起天玥的百姓？皇上，臣已经够对得起天玥，对得起黎民百姓了吧？”

顾怀的反问让卫旻玦心中惭愧，自己竟忘了，就是顾怀一心要护的百姓将桃灼逼到了绝境。

见卫旻玦垂眸不语，顾怀转身坐回了原地，长叹道：“臣出自将相名门，自小受祖辈的教诲，忠君护民，护佑疆土。臣对此也一直深信不疑，可偏偏是臣这二十多年来最信奉的教条让臣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顾怀抬眸嘲弄地望着卫旻玦，问道：“皇上觉得臣现在该怎么做？”

“皇上觉得臣还欠天玥百姓些什么，还需要做些什么，便一并说了吧。说完了，臣照做了之后便该好好为臣自己，为阿灼活一次了。”顾怀说着，眼神一刻为从荷包上离开，他伸手抚了抚荷包上的绣纹，目光逐渐柔和。

“你......”卫旻玦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顾怀的话说得虽隐晦，但他也能明白个大概。

他若是想走，自己也没有办法拦他。

“这些日子，臣想了很多。阿灼为什么会走，为什么一句委屈都不愿意向臣透露，还有许多事情......如今空闲下来仔细想想竟也透彻了许多。臣想着在她心里，一定总是觉得在臣心中天玥和百姓都比她要重要，她似乎总以为，若是在这之间做选择，臣一定不会选她......”

“她为什么就不明白呢？为什么就不相信臣为了她可以不顾这一切......”话落，顾怀眼角有些湿润。

呵，自己许多年都没有这样哭过了吧......自己都快要忘了这样苦涩的滋味了。

顾怀自嘲地笑道：“不过也都怪我自己，我不该总在她面前说这些家国之事，我本想让她更了解我一些，却不曾想让她有了这样的误会。”

他这些日子无时无刻都能够感受到桃灼那些日子独自受的煎熬和抉择的苦痛，心里总是会不禁抽痛难忍。

顾怀扫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卫旻玦，又走到桌案前拿起新的酒盏，斟了酒递给他，淡淡道：“如今北陇撤军，他们这一战也消耗不少，想必这两年是没有精力再做什么幺蛾子了。臣想歇息一段时间，皇上应该不会拒绝微臣的请求吧？”

卫旻玦结果酒盏的手顿了顿：“你这是不想做这个镇北大将军了？”

顾怀笑而不语，只是兀自扬了扬手中的酒盏，随后一饮而尽。

“顾家祖祖辈辈都效忠君王，顾怀是晚辈，自然是不敢忤逆祖辈的教训。若是天玥和皇上需要臣，臣必然还是会倾尽全力。”作为臣子，顾怀有他无法抛弃的责任和使命，可是对于阿灼来说，他只是一个想要保护妻子的丈夫。

“只是臣年轻浅薄，自是没有祖家那样大义凛然的气度，阿灼于臣而言是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人，臣不敢说她在臣心中的地位远高于天玥这样大不敬的话语，但因为皇上于臣而言亦君亦友，所以臣也不想欺瞒皇上。”

顾怀幽深的瞳孔中闪烁中乞求的神色：“若是臣因为阿灼背弃了天玥，怕是死后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可若是因为家国之事舍弃了阿灼，臣这辈子怕也和行尸走肉没有分别。臣好不容易再次有了一个家，臣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消失。希望皇上能够原谅臣，谅解臣。”

卫旻玦何曾不知道顾怀这些年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一向稳重内荏，表面上有多冷静沉着，内心便有多孤单。桃灼的出现让他慢慢开始改变，有了喜怒哀乐，对家中也有了牵挂。

作为君王，卫旻玦自然是希望顾怀能够永远做自己的左膀右臂，但作为多年的好友却希望他能够和喜欢的人安安稳稳地共度一生。

卫旻玦将端在手中许久的酒水一饮而尽：“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就像你说的，如果我需要你，天玥需要你，你一定要回来。”

顾怀既做了这样的决定便没有想过要回头，就好像桃灼当初为了自己决定要离开一样。这一次，他会找到她，然后亲口告诉她在自己心里她的重要性是胜过一切的。

自来到北陇以来，桃灼睡觉的时候几乎都会魇着，连续几日下来，桃灼脸色也不太好，在意料之中也是病了。

今日是宫里为郑钰宣庆功的宫宴，本欲出门的郑钰宣见于寒匆匆赶来，便停住了脚步。这些日子他有吩咐过于寒多往觅箩庄去几趟，看看桃灼生活得可还习惯，现下他急匆匆过来一定是桃灼那里有什么事。

于寒在郑钰宣身边耳语了几句，郑钰宣眉头渐渐皱紧，一边候着的秦溯泱也是紧紧地盯着他，将郑钰宣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收之于心。

自己不会看错，那分明是担心牵挂的表情，哪里像是他走时对自己所说的军中要事。

郑钰宣让秦溯泱先行入宫，他处理完事情之后便是进宫赴宴。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身影，秦溯泱自嘲地笑笑，自己明知道留不住他，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可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可以拴住他的心？

绿意见秦溯泱看着郑钰宣的身影久久没有动作，她面上分明都是不舍和疑虑猜测，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问他什么。

“公主若是心存疑虑，要不要奴婢偷偷跟上去看看？”

秦溯泱摇摇头：“我知道他此刻去是为了别人，哪里是什么军中要事。只是若那个人不是她，这个女子的将来便和我的现下的光景无甚区别。这样一想，我又何必为此去询问王爷，去自讨没趣呢？”

郑钰宣可能会在这期间对别的女人，但若不是画里的那个人，他这段情也长久不了。

郑钰宣很快赶到了觅箩庄，下马便问庄子里的管事：“请了方大夫来吗？”

“是，方大夫已经来了，正在屋内替姑娘诊治。”

郑钰宣风尘仆仆，桃灼屋内的碳火烧得正旺，虽暖意融融但桃灼的面色却没有一丝红润，郑钰宣的心也揪紧了起来。

她就那样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黑发如瀑倾落，平日里如画的眼眸紧闭，就像北陇的凛冬一般看不到声色，记忆中明媚娇柔的女子，此刻像是一幅凋零寂寥的冬临图般，失去了光彩。

方大夫跪在床边诊脉，神色莫名，郑钰宣担忧地闻到：“方大夫，她怎么样了？”

“这位姑娘并不是北陇人，体质也不同于本地人，这人乍暖乍寒本就易染病，再加上这位姑娘近来神思忧虑，夜魇频繁，神思也消耗了大半。风刀霜剑相逼，这病自然也来得凶猛。”

方成玉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北陇医术最好的医者，与郑钰宣也是有很深的交情所以郑钰宣才会放心让他来为桃灼诊治。

方成玉看了眼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桃灼，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明明是个生动温柔的美人，怎么偏偏搞成这个样子。她光是这样虚弱地躺着便已经足够让人怜惜，若是她健康地跑跳笑闹，一定会是一番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