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曲如沫果然又召了桃灼入宫。桃灼按照那日在辅城王府中郑钰宣的吩咐说了事情的原委，也向曲如沫透露郑钰宣并没有立马同自己说过什么过于私密的事情。

曲如沫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还很和蔼地又赏赐了她一些东西。

青荷碧落一人手中拿着一些赏赐的东西跟在桃灼身后往宫门外走，桃灼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突然见到前面威仪的仪仗队伍，明黄色的巾幡和浩浩荡荡的宫人，在整个宫里除了皇帝便不会再是旁人了。

桃灼领着青荷碧落推到一侧跪下行礼，谁知仪仗却在她面前停下，紧接着便看到停顿在自己面前的一双明黄色的锦履。

“朕认得你。”孩童稚嫩的声音从桃灼头顶传来。

桃灼缓缓抬头看向那出声者，郑炜麟正好奇的眨着眼睛打量着自己，那既想要深入探究又有些迟疑害怕逾拒的小表情实在是可爱的紧。

左右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吧。

“皇上怎会认得臣女？”桃灼柔柔地笑着。

郑炜麟十分笃定地悄声道：“朕在皇叔那里看到过你的画像。”

此话一出，桃灼登时有些挂不住脸上的笑容了：“皇上说笑了，臣女哪里能入得了王爷的画。”

郑炜麟得意洋洋地笑着，凑到桃灼耳畔道：“你放心，朕方才说的声音很小，他们都听不见。”

桃灼哭笑不得，这豆丁大小的小娃娃竟还这般会察人心思？

“这是朕和皇叔之间的小秘密，不能随便告诉旁人的。”郑炜麟神秘兮兮地说。

“你长得好看，也配得上我皇叔，皇叔喜欢你，那朕也喜欢你。你会当朕的皇婶吗？”郑炜麟一脸期待，眼睛亮亮地瞧着自己。

这小皇帝思维跳跃度倒是挺大的，这一环一绕的都让桃灼有些摸不着调。身后的青荷碧落也是面面相觑，这小皇帝才几岁，都开始操心起长辈的婚事了。

桃灼温尔笑道：“王爷是个好人，府中也有贤良能干的王妃，而臣女已经许了人家，怕也是没有这个福气做皇上的皇婶了。”

郑炜麟很显然是失落的，瞬间耷拉了脑袋，闷闷道：“皇叔难得喜欢一个人，府中那位皇婶虽然也好，对朕也好。但皇叔却总是不开心，他们在一起似乎也不开心。”

“他们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想清楚一些事情，等想清楚了便都会好的。”

“那皇叔会像喜欢你一样喜欢皇婶吗？”郑炜麟疑惑道。

桃灼一时语塞，沉吟半晌，缓缓道：“这个......臣女也不敢妄自猜测，可却也希望天下姻缘之事都能善结。许多事情此刻虽看不清楚，可却只需要一个转折便会恍然顿悟，臣女想这个转折很快便会到了吧？”

郑炜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朕知道自己年纪还小，可能也听不太懂，但也希望皇叔能好好儿的。”

桃灼登上了马车立马便有气无力地歪在了一边，碧落见她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小姐每次一进宫便这样没精神了。”

“可不是，和我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姨母’做亲热状简直要了我的命，我估摸着心里犯恶心的也不止我一个人吧？”

桃灼还真是挺佩服曲如沫的演技，明明也不是个怎么待见自己的人，却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待自己比亲侄女还亲，她自己倒是甘拜下风了。

此后，不过三两日的功夫，秦溯泱便主动进了宫。

这戏台子已然搭好了，也到了自己这个角色出场的时候。曲如沫既然枉顾亲情，也怪不得自己心狠了。

听宫人传禀秦溯泱来了，曲如沫挑了挑眉，便让人带她进来。

自己这个亲侄女可是从不轻易主动来寻自己，今日怕是有的必要见上一面了。

“今日倒是稀奇得很，泱儿你居然有空来看姨母了？”曲如沫直起身子放下了手中的琉璃盏。

秦溯泱扫了眼桌上的酒水，淡淡笑道：“白日里姨母还是不要饮太多葡萄酿了，免得犯了头疼便不好了。”

“泱儿一向孝顺，哀家身体上的病痛也都有宫人御医照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这心里的苦却是说不得于旁人听的，在这北陇，哀家身边也没几个贴心人了。”

曲如沫话中别有深意，秦溯泱也顺势接过话茬：“姨母身边还有泱儿。”

曲如沫顿了顿，掀眸看向殿前端端站着的秦溯泱，她清秀淡然的面容一览无余。

“从前在西荣的时候，泱儿固然是贴心。可终究是女大不中留了，泱儿心里有了夫君，自然就难顾得上我这个姨母了。不过，姨母也能够理解你的一片痴心，毕竟姑娘家出嫁从夫，夫君才是你一辈子的依仗。姨母也不会再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了。”

秦溯泱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作慌张状：“姨母......姨母是要舍弃泱儿吗？”

曲如沫见她如此情状，深深叹了口气：“泱儿，你既不愿意做这件事，姨母也不好逼你，免得伤了我们俩之间的亲情和气。”

“所以姨母便让那姚灼汐来王府，插入泱儿和王爷之间吗？”秦溯泱目露苦涩。

“姨母不是不知道泱儿再王府本就举步维艰，王府中也早有传闻王爷待那姚灼汐不一般。前些日子她不过是以将门贵女的身份来王府便已经有不少下人对她示好奉承了，若是王爷真将她娶进府，泱儿还怎么在王府立足？”

秦溯泱说着，眼角也滑落了几滴清泪，便拿起帕子去擦拭，掩映间，眼底竟没有一丝感情。

曲如沫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扶起她，替她擦了擦眼泪。

“姨母知道这件事对不住你，可你也是麟儿的表姐，你该为他想想才是。你家王爷若有异心，麟儿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你心里有你的夫君，这固然没有错。可哀家心里有自己的皇儿，这难道有错吗？”曲如沫苦口婆心。

她拉拢桃灼，其实也没有指望过真的能从她口中套出与郑钰宣有关的消息。不过就是想借此刺激秦溯泱一番，让她迷途知返到自己这一边来。

比起没有血亲关系的桃灼而言，终究还是只有秦溯泱才更值得自己信任。

秦溯泱一时失神，沉吟半晌道：“姨母教训的是，是泱儿糊涂了......”她剪水的双眸隐隐含泪，是人看到都会心疼。曲如沫虽一心想要利用秦溯泱为自己做事，但她毕竟也是自己的亲侄女，见她黯然神伤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泱儿你要明白，在北陇只有我们是最亲近的人，只有麟儿平安，我们才能再北陇站稳脚跟。如今西荣王室秦熠，他从来都是一心向着林栖母女。现下我们也是举步维艰的情况，若是不能在北陇扎根，回到西荣也不会好过。”

秦溯泱只兀自哭着说不出话，曲如沫倒是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开导”她。

“姨母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对那郑钰宣一片痴心，可他却不会因为这个对你感恩戴德。他明知道你在府中，却当着你的面将姚灼汐召入府中，这分明是在警告你。姚灼汐也是个不安分的，她明知你是王妃，却欣然接受邀约，难道不是在对你挑衅？”

秦溯泱抽抽搭搭道：“姨母......我该怎么办......他心里的那个人回来了......往后府里更不会有我的位置了。”

曲如沫牵着秦溯泱坐下，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鬓。秦溯泱瞧着眼见这位自己一向认为再熟悉不过的姨母，却生出了些许陌生感和距离感，甚至不适应她的触碰。

而在小时候，她分明曾经亲密地抱过自己......

“泱儿，你还是姑娘家的时候便是西荣的嫡公主，如今嫁为人妇又是辅城王妃。这宫中的波云诡谲，人前的笑脸和人后的暗流涌动，你看的必然不会少。就拿你母后来说，她一心在你父王身上，可结果是如何？”

其实曲如沫没少在秦溯泱面前拿曲如泠的事情说事，为的就是让秦溯泱明白郑钰宣的不可靠。

她自以为这时候再同她说起相同的事情，秦溯泱会有所感触，可也不会料到，如今最让秦溯泱心里敏感伤痛地便是曲如泠的事情。

她这一番话又深深刺痛了秦溯泱内心深处最不想被人提起的伤痕，曲如泠从前确实是做了错事，因而获罪。可让秦溯泱最为寒心的是当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苦苦哀求曲如沫用北陇太后的身份去求情，可她却怕连累波及自己，找了不少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可是她的亲姐姐，她却可以这般置身事外。如今竟还轻松自然地拿母后的旧事来讽刺刺激自己？

秦溯泱眉眼处渐染上一层薄寒，她实在是太讨厌如今的呃这种感觉了。明明心里恨得不行，却还要做追悔莫及的情状。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即便他如今口口声声说着心里只有你一人，可这世间之事向来变幻莫测，轻许承诺本就是清高自以为是的举动。”曲如沫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秦溯泱低眉做顺从状：“姨母今日的话，泱儿都记下了，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