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王妃比我通透得多。”郑钰宣淡然地笑着，像这四月的微风拂柳，撞得伊人满怀羞怯，微澜泛泛难以平静。

秦溯泱低头莞尔道：“我并不是什么通透之人，否则也不会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一些道理了。”

她缓缓走到桌边轻抚着那幅画着桃灼身影的画卷，释然道：“其实看不看得透都全在于自己，若是王爷愿意的话，也可以像臣妾一样。”

见他沉默不语，又没有抗拒自己的话，秦溯泱心里松了口气。

“臣妾从前总觉得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秦溯汐，所以对她从来没有什么好言语和好脸色，每一次她对我的话都毫无反应的时候我还很得意，觉得她一定是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指不定过后在角落里哭呢。可谁知她只是懒得搭理我，却是从未将我的那些话放在眼里过......”秦溯泱自嘲地笑笑。

“那种感觉比输了还要不甘心。我一直记恨她夺走了父王的宠爱，明明我才是嫡公主，她不过一个庶公主竟因此得了不少官家子弟的追捧。她落难后，我以为这一切终于可以停止了，我的好日子也该来了，可也只是我以为而已。”

“我这么多年一直暗暗较劲，即便她‘死后’，我也没有一天放过她。到头来，她还好好在天玥活着，和自己喜欢的人厮守，不快乐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一直将她视为死敌，可最后其实我是在跟自己较着劲儿罢了。”

秦溯泱失笑：“如今想起从前的的事倒是觉得挺可笑的，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不再像自己了。可秦溯汐又有什么错呢？她从未想过与我一较高下，当年做个和亲公主也不是她的本意，可她却只因为我在母后面前的一句抱怨便受了那么多折磨和磨难。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只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秦溯泱咬了咬下唇。

她的心里多少有些追悔，即便是过往她恨透了秦溯汐，也从未想过要她的命，不过是想要面子和口舌上的一个赢面。

“谁都年少犯过错，这一切都错不在你，你也不必太过歉疚。如今你们关系不是还不错吗？”郑钰宣出言宽慰。

秦溯泱柔亮的眸中溢出星星点点，温和却丝丝扣人夺目。

“是啊，说起来还真是挺不可思议的。从前以为是亲生姐妹的时候却视如仇敌，如今不是血亲关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顺眼许多。”

秦溯泱的目光再次落回到画上，眼中的迷惘和失落竟也少了几分，多了几分暖意和轻快。

“王爷可以继续阿灼，臣妾知道爱而不得的感觉，也因此哭过闹过，也明白那时自己为什么那样讨人厌。臣妾以后都不会这样了，王爷喜欢谁都可以，但泱儿只喜欢王爷就好了。”

“你......”

“王爷就别再管我了，就让臣妾还带着一点点的期盼在这里生活吧？虽然说出来很傻，但臣妾还是想要说这些。”秦溯泱轻吐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臣妾愿意等，等王爷想明白的那一天。”

曲如沫那一边本就一直对辅城王府有所忌惮，所以没少派人盯着王府这边的动静。当探子发现文橓来往于王府之间的时候便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了曲如沫，曲如沫知晓后虽然心中怒火万丈，但也觉得奇怪。

这文橓虽不是个顶顶聪明的人，但也不是蠢笨之辈，不可能就这样公然与自己为敌才是。可他什么时候和郑钰宣这般过从甚密了？

疑惑怀疑之下，她并不是第一时间召了文橓来问话，而是让秦溯泱进了宫来。

秦溯泱得了曲如沫的懿旨进宫，自然也知道是为了文橓的事，心里也有了底。

看着宽阔威严的宫道和高高的宫墙，秦溯泱心中不禁万般心绪感慨。不过短短数次进宫的来回，心境却大不相同。

从小疼爱自己的姨母竟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只有利用和隐瞒，而自己如今也一样无法对她坦诚，像亲人一样去相处了。

见秦溯泱进来，曲如沫还是一如往常的亲热，可秦溯泱却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或许是从她第一次劝说自己做她在郑钰宣身边的眼线开始，又或许是更早......

“泱儿最近瞧着气色不错，是有什么喜事吗？”曲如沫握着秦溯泱的手，一副长辈慈爱关怀下辈的姿态。

“泱儿哪里能有什么喜事？不过是有些事情看淡了，心情就也舒坦了而已。”

“看开了是好事，姨母从前看着你那样患得患失也是心疼得很。”曲如沫拍了拍她的手背，眸光中也流露出怜惜的神色。

秦溯泱虽是笑着，但看着曲如沫附在自己手上的指腹，心里就像是千蛛盘丝般窒息难受。她想要就此抽离，却又怕引起曲如沫的疑心，也只能就这样生生受着。

“姨母今日传泱儿来，是有什么事吗？”秦溯泱单刀直入，只想快些结束这场会面。

曲如沫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文橓近日和郑钰宣似乎走得很近。昨日他还去了王府，这件事你知道吧？”

曲如沫先叫自己入宫问话，而后一定会再召文橓来问。这样的情形下，秦溯泱只能如实说出当日的情形才是，但也须稍稍添油加醋一番，接下来的戏才会唱得精彩。

“确有其事，泱儿从前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竞和文橓走得这般近了，不过看来他们二人在书房是相谈甚欢的。文橓临走前，王爷似乎还送了不少东西，也相约下次再到府上相叙呢。”

再次相叙？

曲如沫咬了咬牙，笑容也变得极不自然：“那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秦溯泱佯装回想了一番：“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也没办法在王爷议事的时候进书房。不过后来我借着送点心的名头进去，他们似乎谈得不错，当时文丞相好像在像王爷讨要一幅画。”

文橓素来风流，喜欢些诗画，这些曲如沫都知道。可郑钰宣和他相交难道是因为自己也喜欢这些东西？

曲如沫自认为再了解郑钰宣不过，若是说这个人喜欢风月之事，她是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这两人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相谈甚欢？在秦溯泱进去之前，他们一定在说别的事情。

文橓这个人当初就是自己一点一点的小恩小惠拉拢过来的，也难保他不会因为旁人的小恩小惠就背叛了自己。这样想来，自己还是要有所提防才是。

秦溯泱刚回到府上便被等在府门口的于寒告知，说郑钰宣让她回来之后去觅箩庄一趟。

“去那里做什么？”秦溯泱心中生疑。

觅箩庄时当初郑钰宣为了桃灼买下来的，他应当是很抗拒自己去那里才是。

“王爷说庄子里的山茶开了，王妃近日来奔波劳走应当很疲惫了，所以王爷便想让王妃换个心情。”

秦溯泱有些动容，无论如何，那也算是他还想着自己吧。

郑钰宣这一次也确实是考虑到了秦溯泱的辛苦，也是想要感谢她的配合，同时也是这些年对她有所误解的道歉。所以待秦溯泱出府进宫之后，郑钰宣便让于寒先去庄子里准备了一番，此前也先向绿意打听了她爱吃的东西，准备在觅箩庄备一桌席面。

自桃灼离开后，郑钰宣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觅箩庄，清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在他面前露脸的机会。

她本以为自己留在这里，郑钰宣会因为思念桃灼时不时来上这里一趟。她盼来盼去，转眼间便已经过了两个月，她连郑钰宣的影子都没见到，心中的希望也逐渐有些石沉大海。

今日知道他回来，清羽也是早早起来打扮了一番。她是个丫鬟，也没什么华贵好看的衣衫，不过桃灼还在这里的时候也为她置办过一些不错的呃首饰衣裳，今日也终于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可谁知道郑钰宣一来，居然一头扎进了厨房里，一直在吩咐厨房的师傅做些什么。

清羽百思不得其解，便偷偷去厨房看究竟在做些什么，便听到了这样的一番对话。

只见郑钰宣一脸严肃地品尝着师傅刚做出来的菜色，说道：“这道鱼似乎有些偏咸了，王妃是西荣人，平日用食都会清淡一些。”

“是，奴才重新做一道。”

王妃？秦溯泱？

清羽震惊许久，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这么久都没来过觅箩庄一趟，难道是因为已经不再想着桃灼，而是将秦溯泱看得极重了吗？

清羽顿时有了紧迫感和压力，若真是如此，那她当初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这一辈子就只能在这荒山野岭当一个粗鄙女使了。

不能任凭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事到如今自己，她不可能再放下面子去找桃灼，求她让自己回来伺候。

现在也只能拼死一搏，即便失败了是万劫不复，也好过在这里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