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众臣都在殿内等候郑炜麟前来商议那谷一事，可等了许久并没有等来郑炜麟，来人却是穿着九天玄凰礼服的曲如沫。

顿时殿内便没了宁静，群臣皆议论纷纷，觉得今日很是不寻常。

孟相一向耿直，即便前日才下了狱，却依旧心里对曲如沫没有丝毫忌惮，直言道：“敢问太后，皇上今日为何没有来早朝？”

曲如沫淡然回道：“皇上身体抱恙，太医说了要卧床休息数日。接下来一段时日，便由哀家代理政务。”

“恕臣斗胆，即便皇上抱恙不能理政，也该有皇上亲拟的圣旨说明将政务交由太后。若太后没有圣旨，那这代理朝政一事就应交由先帝亲封的摄政王，如今的辅城王来处理。”

有了孟相开头，本有些犹豫畏惧的其他朝臣也跃跃欲试，开始应和孟相。

曲如沫也没有再言语，只淡漠冷厉地俯视着殿前喧闹的群臣。

良久，他们得不到曲如沫的回应，便逐渐安静了下来。她连愤怒的反应都没有，让大臣一时都琢磨不透她的情绪和想法。

“各位大臣都闹完了？”曲如沫轻蔑笑道，“那轮到哀家来说了。”

“看来各位大臣还是没有吃够孟丞相的教训，哀家已经说过了，辅城王有不轨之心，不可用！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推举他出兵那谷，是想要和他一样有了反叛之心了吗？”

曲如沫声声质问，所有人都不敢答话。他们即便信任郑钰宣，但他们也担不起叛国的罪名。如今曲如沫是硬要借郑钰宣的事情，将叛国的帽子扣到他们头上，他们为官数十载，家中数十口人，又怎么会不害怕？

孟相正欲继续与曲如沫抗言，曲如沫看向他的眼中多了几分胁迫：“孟相果真是肝胆忠臣，您可以为了辅城王奋不顾身，可你那远在北境的独子会因为你的一番赤诚会祸会福，哀家可就不能保证了。”

面对曲如沫这样毫无遮拦的威胁，孟相顿时哑口无言。他孟家只有孟里这一个儿子。这孩子从小便聪慧懂事，日后孟家便都只有靠他了。如今他远在北境，自己也不能时刻保证他的安危。

曲如沫轻笑着起身，缓缓道：“各位都是有家室的人，为官之人也总要有些顾忌才好。可别因为你一人一时鲁莽之言，害了全家老小，这得是多大的罪过啊？”

“哀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各位大臣做好自己本分的事，便可保诸位家人平安。哀家这些日子得了不少好东西，也想着与诸位分享一番，特意为各位备下了住处，这些日子，各位便心无旁骛在宫内好生休养吧。”

曲如沫这样做分明就是软禁群臣，他们都在宫内，那府中的家眷只剩下子女妇孺，他们也没有办法轻举妄动。

她对外宣称是将大臣们留在宫中招待，但这糊弄糊弄寻常百姓也就罢了，这些大臣的家眷毕竟也都是常年来往于宫中，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另一层意思。

那些大臣家中的儿子没有办法，便暗中求到了郑钰宣这里。

秦溯泱也对曲如沫这样的举动颇为惊愕，从前她只认为曲如沫是为了郑炜麟，或是单纯为了和郑钰宣对抗。可如今她把持朝政，分明就是.......

“分明就是她自己想要做北陇的女皇帝吧？”郑钰宣接下秦溯泱心里的猜想。

秦溯泱说道：“我也着实没有想到，姨母竟会有这样的野心。”

“或许起初她确实是爱子情深，可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作为母亲的心情，还是自己的野心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对郑炜麟的爱当做了自己私心的借口，并一而再再而三地借此来捆绑约束郑炜麟。

秦溯泱见于寒又拿来了拜帖，想必又是哪位大臣府中的家眷公子递呈来的。

“这两日帖子已经收了不少，王爷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郑钰宣将拜帖放在一边，也没有再继续看下去：“官逼民反的戏码，再等两日吧，这帖子收的还不够多。”

秦溯泱觑了他一眼，从前到没看出来他这人竟然这么恶趣味，难不成很喜欢看那些官眷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模样？

郑钰宣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我可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这些人的愤怒和焦虑还没有积攒到最鼎盛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行动，才会更加顺理成章。”

秦溯泱转了转眼珠，偏头道：“臣妾可没有说过王爷是幸灾乐祸。”

这头的官家子弟已是急得团团转，可郑钰宣不愿意见他们的原因，他们也都能够理解，毕竟郑钰宣正在禁足中，若是答应了见他们就等于是雪上加霜。可事到如今，能够扭转这一局面的便只有郑钰宣一人了。

他们求见郑钰宣未果，便将目光放到了郑钰宣最得力的姚子量身上，被郑钰宣退回来的拜帖，转眼间都送到了姚府。

他们接着拜访的名义前来，姚子量自然也不好拒绝。之前也得了郑钰宣的话，若是他们去找自己，便一一好生接待。问起朝中的事情，也不要直接给他们明确的答复，应付应付也就可以了。

如此一来吊足了他们的胃口，心头的焦虑也就达到了极致。

桃灼近些日子也开始有了些身体上的反应，之前看见什么都想吃，如今却是什么也吃不进去。好不容易吃下去的又都吐了出来，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养得有些肉了，如今竟又瘦了回去。

顾怀看着也是着急，林栖是过来人，倒也还算是镇定，总是安慰顾怀说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一面又不停地督促桃灼喝一些补品。

“娘，我不想喝了，一闻到这些味道我就想吐。”桃灼缩在床上裹紧了被子，见到林栖端着碗过来，满脸都是拒绝，说着就求救般看向站在一边的顾怀。

顾怀最是见不得她这样的眼神，下一刻便想要为她说话。林栖眼疾手快挡住顾怀，劝道：“长淮你也别太惯着她了，这样对她也不好。”

顾怀闻言沉默半晌，终是退回到了原地。

林栖也舍不得斥责自己的女儿，于是心平气和地坐在她身边，解释道：“阿灼，娘知道你怀着身孕很辛苦，可这都是每一个女子都要经历的事情。娘也知道你什么都吃不下，不管是身子还是心里都不舒服，可你总要为孩子考虑考虑，你只要身子养好了，日后生产的时候才会顺利。”

桃灼面色稍有些松懈，林栖继续劝说着：“这女人生产就像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娘好不容易与你团聚，也希望你能够好好儿的，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听娘的话，把这个喝了。”

林栖知道，说什么都不会很管用，唯独将自己对她的这份母女情拿出来说事，她肯定会于心不忍，而且可以说是百试不爽。

最终，桃灼还是听话地喝完了。

林栖满意地接过桃灼递过来的空碗，叮嘱道：“这几日你先别出院子了，家里乱七八糟的人来得也多，免得冲撞了你。”

桃灼点点头，顾怀说道：“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自从桃灼有了身孕，姚子量和林栖也让顾怀开始改口，反正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对于这个女婿，他们也是颇为满意的。

顾怀刚送走林栖回来，桃灼便兴冲冲问道：“曲如沫真的把持朝政了？”

平日里为了不让桃灼劳神，林栖和姚子量都不在她面前提这些糟心事，可桃灼好奇心很盛，也只能私底下问顾怀。她也再三向顾怀保证，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绝对不会往心里去，如此顾怀才愿意对她的问题回答一二。

“老规矩，只许问两个问题。”顾怀正襟坐在她身侧。

桃灼连忙点头。

“凭她那些功夫，也算不上把持朝政，顶多算是个挟天子令诸侯。”

“可真没看出来，她胃口还挺大。从前在西荣的时候老实巴交的，到了北陇倒是想要独霸天下了。”桃灼冷哼着讽刺了几句。

见到碧落青荷在招呼着下人上晚膳，顾怀一副要起身张罗着吃饭的模样。

桃灼连忙抓住顾怀的手臂，将他扯了回来，紧接着问：“第二个问题！问完了我才会吃饭的！”

顾怀微微挑了挑眉，这丫头怀了孩子后力气见长，怕不是已经有了两个人的力气了？

顾怀依言坐了回来：“好，你继续问。”

“那个小皇帝怎么样了？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桃灼还记得第一次见郑炜麟的场景，十三四岁的少年，看似沉稳却依旧保有孩子般的稚气跳脱，却可惜了，有这样的一个母亲......

顾怀思索片刻，说道：“按理说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曲如沫再心狠，那也是她唯一的儿子，不至于被逼急要了他的性命。若她真这样做了，北陇百姓怕是也留她不得了。”

桃灼悻悻地坐在原地，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怀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轻哄道：“问也问完了，是不是该吃饭了？”

“我不......”

‘想’字还未说出口，顾怀便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向桌边走去，低声道：“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