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惊鸾
作者:千崖暮色 | 分类:古言 | 字数:78.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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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四 为谁忧虑心不明
提及此事,也不过沈倾鸾的一时兴起,然而等到两人真的对坐在丞相夫人面前时,沈倾鸾心中只觉后悔不已。
“这位应当就是郎中令了吧。”丞相夫人笑得满面慈爱,只是细细看来,却也不难瞧出她目光中的探究。
然相比于沈倾鸾的坐立难安,顾枭却更显得淡然一些,朝丞相夫人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应下。
观其外相,确实比画中还要俊朗几分,只是眉宇间颇带漠然,一眼瞧去便知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便让丞相夫人心中有些打鼓。
但想起沈倾鸾之前所说,他虽手段狠厉,可给了她的全是温情,因而对于顾枭的印象,她并没有先下判断。
“槿儿今日带这位过来,是想让母亲瞧瞧?”丞相夫人调笑着看了一旁的沈倾鸾一眼,如是问道。
沈倾鸾从方才时起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此时被丞相夫人问起,原本就垂着的头更低下去,别别扭扭地扯着自己的衣袖,“他正巧有空来寻我,我就顺势带来给母亲看看。”
此言一出,丞相夫人便知晓她未说真话,而反观顾枭那边却有些诧异。
刚来丞相府时,沈倾鸾确实问过他有关于丞相夫人的事情,那时顾枭只以为她是随口一问,此时真从她口中听见了“母亲”二字,心中也有些讶异。
要知晓沈夫人为人和善,对与自己无关的人尚且不会漠视,对自家人就更加无微不至,特别是沈倾鸾这个唯一的女儿。
在这短短的相处之中,沈倾鸾虽无法将丞相夫人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看待,可顾枭明白,能让沈倾鸾放下戒备之心去亲近的人少之又少。他会疑惑沈倾鸾有此改变的契机,也会担忧丞相夫人是否和她一样真心。
“将至午间,顾大人就留在这儿用午膳吧,咱们可得好生聊聊。”正当顾枭思索挥剑,丞相夫人如是说道。
对此顾枭自然应下。倒是沈倾鸾那儿反而紧张起来,从位子上慌忙站起,便道:“他还要去宫中,就不在这儿多留了。母亲稍稍等我片刻,我送他出去。”
沈倾鸾话音刚落正想去拉顾枭离开,谁知丞相夫人却问:“顾大人有事?”
“不曾。”
三言两语,则戳破了沈倾鸾的借口,丞相夫人意味深长地瞧着沈倾鸾,片刻之后才掩唇笑了。
“你若未曾准备好,又何必将人带到家中来呢?这屋子也躺了,早膳也吃了,何必如此见怪?”
明明连碗碟都洗好放在了原处,也十分小心地避开杨轻婉,这件事情却还是叫丞相夫人知晓,使得沈倾鸾一阵脸热,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
而瞧她在这儿留着只会不自在,丞相夫人就朝繁书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于是从丞相夫人身边走过,对沈倾鸾道:“今儿个轻婉还有些事情,恐怕不能帮忙,小姐可否去小厨房里给婢子打打下手?一会儿就要到饭点了,婢子一人应对不来,叫旁人又未免不太放心。”
在丞相夫人身边服侍那么多年,繁书能在亲力亲为的前提之下将主子的生活安排地井井有条,足可见她的能力。此时她却说应对不来,沈倾鸾也能猜出她是在给自己递台阶、
只是想想自己走后顾枭便要一人面对丞相夫人,她心中即便想逃离此处,却又有些莫名的不放心、
直至顾枭拍了拍她的后腰,轻声说道:“去吧。”
沈倾鸾无法,只能跟着繁书一同过去。
说是打下手,其实还真就是打下手,要知晓沈倾鸾虽会做一些家常小菜,可不论是色香味任意一样,也只是堪堪入口罢了。而繁书的手法精细,也不会让她碰油碰火,是以沈倾鸾不过将菜洗了个干净,连肉都没上过手,就只能杵在一旁站着。
“轻婉今日去了何处?”闲在旁边百无聊赖,沈倾鸾于是一边看繁书动作麻利地片鱼,一边随口问道。
繁书手中拿着鱼尾,那晶莹的鱼片被利刃一点点划开又摆放在另一边的盘上,竟是平添了几分美感。
“前些时日夫人为她寻了一门亲事,今日初二,她便抽空去了那人家中看看。”
听到此处沈倾鸾微微瞪大眼睛,“我怎么不知这件事情?”
繁书片鱼的动作微微一顿,显然未料到杨轻婉还没将此时说与沈倾鸾听,不过仔细想想她那性子,不说也在情理之中。于是繁书解释道:“咱们下人的事情,总归不好时常叨扰主子,轻婉估计也是想着亲事未定,才没与小姐说吧。小姐也别怪她,她一贯不喜让人麻烦。”
沈倾鸾方才也不过是惊讶,并未真是怪罪,此时也只是轻应一声。
“不过细细想来,轻婉与母亲的关系倒也挺好。”
“可不是。”繁书手中的鱼尾已然片完,她轻叹一声,也不知是为这鱼尾片完舒了一口气,还是为了别的。
“夫人对她有恩,她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关系好些也是应当。不过最主要的,只怕是因为她与五小姐有几分相似之处吧。”
“五小姐?”沈倾鸾想了想,复才问道:“可是杨槿?”
二百零四 为谁忧虑心不明 qbxsw.com
“正是她了。”
丞相与其夫人共有五个孩子,这是当初沈倾鸾回到皇都,于宫宴献舞之时丞相所说的话。沈倾鸾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托词,毕竟对外他除却夭折的三女一子并无其他孩子。
谁料这平平安安活了几年的五小姐,竟然还真是她冒充的杨槿。
“问句可能不妥的话,这位丞相府的五小姐,究竟为何亡故?”沈倾鸾试探着问道。
这件事情已经藏了太多年,纵是繁书对当初的事情了如指掌,此时也陷入了深思之中。而就在沈倾鸾以为她定不会与自己说起这件秘辛之时,她却缓缓开了口。
“小姐应当知晓才对,”她眉眼低垂,掩盖了眸中的情绪,可光是从声音之中,也能体会到她的悲伤与感慨。
“大冷天地掉进了水里,等找到的时候虽未被井水冻结,却也是硬邦邦地没个人气儿。夫人当时险些哭瞎了眼睛,几日不愿发丧,最后还是老爷劝不过,放言说如过她不将五小姐葬下,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咱们大央信奉入土为安,人死之后既不能挽回,活着的人也只能期求她能走得安稳。夫人知晓五小姐来一趟世间就已经受尽苦楚了,纵然万般不舍也不愿再留她,只能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给她葬下。”
沈倾鸾听着心中五味杂陈,觉得丞相心狠之余,更多的也是为丞相夫人和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感到不公。
其实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摊上了一个心性恶毒的夫君、父亲,于是落得如此下场。
“五小姐葬在了何处?”沈倾鸾又问。
繁书却是嗤笑一声,将手中调料放入烧好的热油之中,锅里立刻噼啪作想,掩盖了她回复的声音。
可沈倾鸾却听了个清楚。
“谁知道呢?夫人虽选好了地方,可老爷怕被人发觉,半途就将五小姐的棺木劫走了,至今葬在何处,谁又知晓?”
锅内的香气已经弥漫开来,繁书不紧不慢地加菜翻炒,声音也轻了几分。“总归不会是杨家的祖坟。”
“为何不会?”
听沈倾鸾这么问起,繁书深深地看她一眼,随后转过头去。
“一个偷偷养大不被外人得知的孩子,又凭什么葬进他杨家的祖坟呢?说到底五小姐虽是五小姐,可除却咱们承认,谁又能知晓?她可是连杨家的宗谱都没进呢。”
铁铲划过锅底,带起一声刺耳的声响,沈倾鸾只觉心寒,连带着背后也隐隐有些发麻。
她所了解的父亲无论是沈崇也好,其他人也罢,都是愿为孩子付出一切的人。
前者为了能让沈倾鸾活命,于大火之中死死将她护在身下,后者如江怀仁,如高裕朗,又哪位不是为了孩子费劲心力,包容一切?
可丞相却能为了一己私利,将自己的孩子尽数扼杀,连同已经会笑会闹、有了自己思想的女儿也不放过。
这样的人过于凶恶,比起弑父杀妻的皇帝也不遑多让。
思及此,沈倾鸾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直至背抵上台子才觉稍稍心安。
“就没人去查吗?”她问。
“查?谁去查?”往锅中兑了些水,静等烧开,繁书的目光带着冷意。“是婢子去查,还是夫人去查?自打她娘家倒台以后,身边跟着的沈家人都被老爷一一肃清,夫人在这府中孤立无援,除却日日浑噩,还能做什么?”
也是......
丞相夫人说白了只是一个弱女子,有家族庇护之时,丞相行事或许还有些许避讳,可沈家倒台以后,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或许连手段都不屑于使,才会让丞相夫人瞧出端倪,只因他知晓就算忌恨,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沉默之中,唯有繁书在灶台忙活的声音,沈倾鸾不禁在想,当初丞相夫人的父亲倒台,会不会也是丞相的手笔。
“小姐要不先回吧,这厨房里头油盐大,仔细再给熏了一身的气味。”
繁书从锅里将鱼片盛了出来,面上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自方才开始,沈倾鸾的心思就一半在顾枭与丞相夫人那儿,一半在想着繁书所说的事情,是以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此时在深思过后抛去一切杂念,再想起之前那件事情之时,沈倾鸾终于有所觉察。
“你今日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沈倾鸾试探道。
繁书从来不是个多嘴的人,要知晓往常若没有丞相夫人的授意,她对许多事情都闭口不提,更遑论是当初有关于杨槿的那件秘辛?
然而今日她不光无所隐瞒,甚至是对于许多细节,她都是主动说起,就像是对她毫无芥蒂一般。
这分明不是繁书对自己该有的态度。
然而面对自己的发问,繁书却好像并未提及那些沉闷的过去一般,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小姐既然问了,婢子自然是知无不言。”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所说的一切皆不掺杂自己的意愿,而是因为沈倾鸾问了,所以才会有此回应。
可沈倾鸾又怎么会相信?她对上繁书那好似没事儿人一般的眼睛,正色问道:“当真只是因为我问了?但以你我的关系,应当还没到知无不言的地步吧。”
繁书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恢复她一贯的淡然。“小姐与郎中令大人应当认识有好些年了吧。”
沈倾鸾未曾隐瞒,点了点头。
“顾大人是个有本事的,定北侯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小姐自身更是不差,嫁过去自然是强强联手如虎添翼。届时飞黄腾达,可千万别忘了这冒名顶替的一时之恩。咱们五小姐的身份,可不是那么好借的。”
“你是想我和丞相对着来?”
“倒也不必,只是当年的事情夫人不能无辜受难,婢子的要的不过是老爷的一个说法。”
“说法?”沈倾鸾轻笑一声,反问她:“说法有何用?”
“有无用处,全凭怎么说罢了。”
繁书此言说完,沈倾鸾并未搭话,于是两人间再次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繁书怕与她对峙耽误了事情,转而又炒起了菜。只是她的劝说还未停止,显然对此事十分在意。
“茳城沈家不像小姐想得那般没落,真要细细算起来,咱们与太傅大人也有几分关连。”
提及太傅沈崇,沈倾鸾垂在身侧的双手便微微收紧。可即便心中万般在意,她却只能装作一副云淡风轻,转而问道:“皇都沈家早已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太傅一名,也只能存在于十年之前。且不说我会不会帮你,只说你拿这个作为好处与我谈条件,未免也太夸大了一些。”
“沈大人已故,这太傅一职却仍然空悬,小姐可知为何?”
“还能为何?太傅虽去,可他的拥立者仍在,何况皇上亲手处置了自己的恩师,这本就不是什么好名声,若再寻太傅任职,恐会牵扯出十年前的事情。”
这本就是沈倾鸾心中所想,然而繁书闻言却摇了摇头,“是也不是。皇帝自以为斩断茳城与皇都两脉,就能让其再也无法翻身,可他料错了沈家的盘根错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