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刺卫传
作者:霖江南 | 分类:仙侠 | 字数:67.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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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香阁黍离
那军官‘哎哟’一声,噔噔噔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揉着额头,骂骂咧咧道:“我把你个天煞的贼寇,就知使诈欺人。”
冷小宛也唬得一跳,忙转身聚目看去。
只见叶风舟正含笑凝望着她,左手缓缓放了下来。
那军官一骨碌爬起来,瞪大眼睛道:“不作数,不作数,你们尽耍些卑鄙伎俩,爷爷不服。”
展轻尘莲步轻移,走至他面前,道:“那你怎样才肯认输?”
那军官见又是一个美妙女子,支支吾吾道:“只、要是月英宫内之人,凭真本事胜得了我才作数。”
展轻尘道:“你还说不打女娃娃呢,作的了数么?”
那军官黑脸忽地一红,道:“比武较量不分男女老幼,与谁过招皆是一样。”
展轻尘冷笑一声,道:“怎甚么都是你说了算,干脆本小姐站在这里,任由你招呼,如何?”
那军官低头想了想,道:“再比一场,败阵即算我输。”
展轻尘道:“五招之内如若胜不了你,我便放你回去。要是你落败,问甚么便说什么。”
那军官大喜,道:“驷马难追!”
展轻尘左臂背后,右掌前伸往上一展,道:“动手罢。”
未等说完,那军官单掌握拳,一招狮子搏兔,迎面打将过去。
展轻尘足尖轻轻一点,微微后闪出尺余。端的是自然飘逸,身姿翩翩。
那军官招式未老,右脚用力蹬地,偌大身躯跃在半空,接着一招泰山压顶之式,铁拳直楔她的百会穴。
展轻尘顺势向后仰天半倚,左脚牢牢钉在地上,右脚照准对方裆部,呼地朝上一踢。
‘噗通’一声,那军官自半空中结结实实摔将下来,双手捂住裆部,庞大身躯扭曲成虾米般的满地打滚,额头沁出许多豆粒大的冷汗,不住的‘哎哟、哎哟’呻吟。
展轻尘屈膝蹲在他面前,道:“如何,认输么?”
那军官已痛得说不出话来,边呻吟着连连点头。
展轻尘取出玉净瓶,倾出一粒止疼药丸,往他嘴里一赛:“咽下便不疼了。”
那军官咬住药丸,喉结猛一使劲,咕咚吞入腹内。少顷,缓缓坐起。
展轻尘道:“我且问你,可见过安子衣么?”
那军官一怔,摇摇头道:“小的两月前方刚从枢密院调任临安府,未听说过此人。”
展轻尘又问道:“那你可知慕容楚楚?”
那军官慌抬目扫了他一眼,遂又低着头道:“小的知晓,她乃桂王之侄。”
展轻尘内心激动不已,忙追问道:“于今她在何处?”
那军官嗫嘘着道:“小的、小的确实不知。”
展轻尘忽地拔出宝剑,抵在他脖子上,喝道:“再不老实,立教你脑袋搬家!”
那军官吓得浑身一哆嗦,忙道:“我说、我说,郡主跟一个小子前往雁荡山了。”
展轻尘收起宝剑,道:“走去多久,郡主身边还有何人?”
那军官道:“大概两个月光景罢,后来、后来......”
展轻尘斥道:“后来甚么,快讲!”
那军官道:“后来镇三界谷梁拓罗率绝命秀士万重山、黄山五雄、鹿山三怪等,随即也赶了过去。”
展轻尘听完并指嗖的一下,点在他的耳门穴上。
那军官登时头晕眼花,倒地便呼呼大睡。
叶风舟仍坐在交椅上,见状问道:“尘儿,你对他作些甚么?”
谷采苓道:“区区一个狗鞑子,杀便杀了。”
展轻尘满怀心事,皱眉垂首走去坐在椅上。
谷采苓起身传令,道:“这一仗月英宫大获全胜,全仗各位兄弟姊妹奋勇杀敌。来吖,设宴庆功。”
“遵命!”月英宫教众欢声雷动,兴高采烈的去备办筵席。
叶风舟道:“谷护教,在下等告退。”
谷采苓盈盈一礼,道:“适才奴家只顾抵御强敌,冷落了几位,多有怠慢,乞叶大侠宽心担待。”
叶风舟笑道:“各位英雄忠义无双,风舟若非身负重任,恨不得平生尽与你们同抗元廷,怎敢无理取闹。”
谷采苓道:“既然如此,何必急于一时。叶大侠且留宿几晚,小女子还有旁事请教。”
叶风舟看了看冷小宛、展轻尘二人,只得抱拳一揖,道:“恭敬不如从命,赎在下叨扰了。”
当晚月英宫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各个香堂院内桌上,皆摆满佳肴美酒,群雄开怀畅饮,无不尽兴。直至月牙坠西,方才止歇。
忽听有人叩唤道:“叶大侠、叶大侠......”
叶风舟忙下榻开门,问道:“何事?”
只见谷采苓俏立面前,秀眉紧蹙道:“据巡逻守卫禀报,展姑娘昨夜乘舟离去。”
叶风舟心中一惊,忙道:“何时?”
谷采苓道:“约莫寅时三刻,巡逻守卫见是展姑娘,也未敢阻拦,便派了一条小船送她出山。”
叶风舟略作寻思,道:“那军官现在何处?”
谷采苓道:“我已前去问过了,他只对展姑娘说出桂王郡主行踪,别无其他。”
第二十二回 香阁黍离
叶风舟心想,轻尘必是去寻小安子了,倘万一遭遇谷梁拓罗、谷梁多罗二人,怎能脱身?若是联络探事亭暗中保护,又恐细作夹杂其中,彼时更添许多凶险,这可如何是好?
谷采苓道:“叶大侠,展姑娘还留下一封书信。”
叶风舟忙伸手接过,展开来阅。
只见上面写道:我实实系念小安子安危,佛晓时前往雁荡山,估料旬余便可见到父亲,叶大哥毋须担心。
谷采苓道:“我已飞鸽联络沿途香堂,命他们查访细细展姑娘行踪,若一旦得知,立即报来。”
叶风舟点点头,道:“谷护教有心,在下替展老亭主多谢姑娘。”
谷采苓嫣然一笑,道:“将近午时了,请叶大侠稍作洗漱至后花园用膳。”
叶风舟抱拳道:“多谢护教,在下这便前往。”
谷采苓施了个万福,转身翩翩而去。
冷小宛从邻近厢房走出,缓缓依在门框上,道:“风舟,我们还是先去寻尘儿罢。”
叶风舟长叹一声,道:“你都听见了?轻尘这丫头自小顽皮淘气,想做甚么便作甚么,对江湖之事却懵懂无知。展老亭主已逾大衍之年,只此一女,倘若尘儿突遭不测,他老人家怎生接受。”
冷小宛道:“风舟,你莫非忘却了?”
叶风舟惑然道:“甚么?”
冷小宛道:“你下山总带两名飞龙卫使,可教他们暗中保护呀。”
叶风舟心头一震,道:“你怎知有两名卫使?”
冷小宛捂嘴咯咯笑道:“自然是你告诉我。”
叶风舟心想我甚么时候说过,此事除了展老亭主外,旁人俱无从知晓,她是如何得知的?
正困惑间,谷兰跑过来,道:“叶大侠,谷护教有请。”
叶风舟忙简单洗漱一番,与冷小宛随其走去。
方至后花园圆拱门,只听有女子轻轻吟道:“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采苦采苦,首阳之下。人之为言,苟亦无与。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采葑采葑,首阳之东。人之为言,苟亦无从。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
叶风舟知此乃诗经中的《国风·唐风·采苓》一赋,听罢行至面前,道:“护教小小年纪,心事竟这般忧郁。真教人闻之潸然,听之凄怆。”
谷采苓正坐在凉亭中石凳上,闻言娇躯微微一颤,慌起身施礼,道:“奴家因思念父母,一时情难自禁,教公子与冷姑娘见笑了。”
冷小宛盈盈落座,口中赞道:“护教真乃当世奇女子,非但兵法武艺娴熟,才学笔墨更如此高深,恐我再活百余年,也赶不上你。”
叶风舟道:“恕在下直言,适才护教所吟一赋,乃因晋献公好听谗焉,世人刺讽而作之。姑娘是叹惜前朝宋室宠信奸佞,拒纳良言么?”
谷采苓笑言道:“叶大侠可知奴家唤作什么?”
叶风舟道:“护教姓谷名.....”顿了顿:“原来如此,那令尊定是宋皇属臣了?”
谷采苓道:“实不相瞒,先祖乃唐朝左金吾卫大将军谷崇义。家父生前,曾任大宋朝福建路汀州知府,后被那奸相贾似道加以忤逆之罪,含冤而去。”
叶风舟颔首道:“令尊慷慨赴死,不愧为忠良之后!”
谷采苓含笑言道:“我们边饮边叙,兰儿,斟酒。”
秋月影挂檐,冷风身无闲。
叶风舟心中系念着展轻尘,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穿衣下榻,掩门信步而行。
忽抬起头,见后花园左侧有个小小拱门,直通一座小院内,地上隐隐约约摇曳着微弱亮光。
拱门左右肃立四名身穿戎装,英姿飒爽的妙龄少女,腰间各悬着一柄宝剑,两两相对。一见是他,也未多言,其中有位女子只问了句:“叶大侠,还未歇息呀?”
叶风舟点点头,抬脚迈了进去。
那四名少女仍笔直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叶风舟唯恐自己唐突,便站在小院当中循着亮光瞧去。
只见前边厢房窗棂内,有一妙龄女子,正螓首低垂,伏案执笔。虽瞧不见相貌,却如画中仙女般婀娜多姿。
叶风舟情难自禁的走过站在窗前,竟有些怅然若失。
那少女忽止笔起身,柔声道:“外面露寒风萧,公子何不进来品上几杯香茗?”
叶风舟闻听顿时一惊,心想我这么小心翼翼的,终归还是被她发现了,可见这女子听力绝非常人。遂施礼道:“谷护教见谅,在下无意冒犯。”
‘吱呀’一声,房门慢慢朝里拉开,摇曳灯光下,一位体态轻盈、身材高桃的白衣女子映入眼帘,但见她乌发如漆,肌肤洁净如玉,宛如一朵开在月光下的娇花,绝美无暇。
叶风舟忙又抱拳道:“在下惶恐,惊扰了小姐的好梦。”
那女子款款一礼,道:“叶公子请进。”说罢,莲步轻移,转去内室。
叶风舟暗付:“她怎知我姓叶,许或从谷护教处听得罢。”边寻思着,也跟了进去。
那女子拎起一个雕花紫砂壶,斟下一杯茶水,双手轻轻捧起,言道:“公子请用。”
叶风舟接过,便打量起室内陈设。
入门是一张八仙檀木方案,周围放了四把紫色圈椅。正堂横挂一块长约五尺,宽约两尺的黑色匾额,上刻着‘沉香阁’三个金色大字,苍劲有力。
匾额下方挂着一副画,是大宋文天祥老丞相正傲首向天,挥毫泼墨: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叶风舟看着眼熟,想了想便恍然大悟。雁荡总舵浩然楼内,也挂着这么一副字画。
那女子见他沉思不语,进前仰首瞧着字画,言道:“公子认得此画?”
叶风舟道:“乃文老丞相的《过零丁洋》一赋,在下自幼便认得。”
那女子道:“你可知此画出自何人之手?”
叶风舟摇摇头道:“在下才疏学浅,不识高人。”
那女子回身落座,招呼道:“公子,过来饮茶把。”
叶风舟依言坐其对面,道:“在下斗胆,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那女子叹了口气,幽幽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叶风舟一怔,道:“姑娘何意?”
女子微微一笑,道:“公子想必对此赋甚为熟悉。”
叶风舟颔首道:“正是,这首《月出》出自诗经《陈风》中,在下儿时在浩然楼,常与玩伴耍闹嬉唱。”
女子道:“公子,可还记得你那位玩伴么?”
叶风舟摇摇头道:“已逾十余年未见,有些恍惚了。”
女子端起面前青花玉盏,樱唇微启,小嘬了一口茶水,接着吟道:“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叶风舟腾地站起身,愕然道:“你究竟何人?”
那女子眼眶突然泛红,珠泪缓缓落在她羊脂般的面颊上,目光哀怨着道:“公子,这首《芄兰》你可记得?”
叶风舟道:“自然记得,那时我年方七岁。”
那女子徐徐站起,又吟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②”
叶风舟听了连连后退,抬手指着她颤声道:“你、你莫非是双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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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释:出自诗经《国风·王风·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