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刺卫传
作者:霖江南 | 分类:仙侠 | 字数:67.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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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南雁寒风
突然圆月弯刀一闪,倏地自空中砍将下来。
二人忙携手往旁避过,齐朝前一跃,登时犹如狂风中的落叶般,朝万丈深渊堕去。衣裳被荆棘树枝不停刮刺,耳边只闻呼呼风声。
飘不多时,忽觉身子猛然一荡,赫然挂在一棵突出的苍松上。
展轻尘惊魂未定的捂住胸口,颤声道:“大幸,大幸。”
安子衣见距谷底止余丈余,遂往下一纵,就地打了个滚,仰面伸出双手道:“尘儿,我接住你。
展轻尘俏目一闭跳了下去,只觉脚底一顿落在实处。
安子轻轻衣放开她,抬头望向山顶,只见隐隐约约晃动几个人影,边持摇着刀枪,边吆喝着破口大骂,至于骂的甚么也听不太清楚。
展轻尘坐在地上,揉着瘀青的三寸金莲,蹙眉道:“子衣,山中到处都是枢密院禁卫,与天道盟的教众,我们怎样才能进入芙蓉峰内?”
安子衣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言道:“龙溪畔乃达浩然楼必经之路,此等情势下定有许多高手埋伏在那里。看来只能绕道南雁荡山,穿过显圣门了。”
展轻尘站起身,微微呻吟一声,道:“子衣,我们赶快走罢。”
安子衣慌搀住她,眸光尽显怜惜,体贴的道:“尘儿,你无事么?”
展轻尘眨眼吐了吐舌蕾,含笑道:“不碍的,只脚裸扭磕一下。”
安子衣展臂一拥,将她牢牢楼住,道:“你受伤了,我抱着你走。”
展轻尘忙挣脱怀抱,一瘸一拐的前走几步,道:“本小姐可没那么娇贵,你扶我慢慢前行罢。”
两人顺着山坳走了约半个时辰,前面现出两个陡壁,犹如刀削斧劈般,遥遥直冲云霄。
安子衣道:“爬上左侧陡壁,越过中间横放的独龙柱,便到了北雁山,可直通浩然楼。”
展轻尘抬头看去,有一条双人合抱的圆石,长余十余丈,横放在两个陡壁之上。问道:“为何唤作独龙柱?”
安子衣点点头,道:“那条圆石由幕师门玄法高手设计,通往北雁山只此唯一路径,两端皆有几根大铁链机关,倘遇元军围攻,启动机关收放,当可进退自如,因此称之为独龙柱。”说完两人又奋力攀爬了几个时辰,傍晚方登上左侧陡壁。
时正值初冬时节,山峦间白雪铺盖,除林中偶尔传来几声禽鸣兽吼,万物消沉。
展轻尘怯生生往下一看,只见脚下寒风狂劲,黑黝黝的目难及底,顿觉头晕目眩。
安子衣道:“尘儿,能走过去么?”
展轻尘望着北雁山盯视一会,道:“子衣,若枢密院禁卫埋伏于对面,捱我们行到半途猛然杀出,彼时该如何是好?”
安子衣点点头,道:“担忧的不无道理,莫如先找个山洞,将就歇息一晚,待明日再作计较。”
二人复转身走入遮天莽林中,却转来转去怎也寻不到一处洞穴。
直累得展轻尘气喘吁吁,道:“子衣,我们小憩一会儿罢。”
安子衣正要答话,忽闻远处有阵阵哀号之声,顺着风向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传来,黑夜中显得格外阴森凄楚。忙附耳低声问道:“尘儿,可听见远处有人惨叫?”
展轻尘摇摇头,道:“你听见甚么了?”
安子衣一怔,遂闭目支耳,竟然愈听哀声愈近,似有数十人不住惨叫,心中暗付道:“难不成有亭卫打此路过,撞到枢密院伏兵在前边厮杀?”想到这,握住展轻尘的手悄悄飞潜而去。
然临近时,那惨叫之声似又转变了方向。
安子衣眉头紧锁,心道:“这里我至今经过不下十余次,从未发现有甚么猎户百姓居住,只在三里外的半山腰处,造有一座偌大宅院,传言似是一个商贾之家,莫非惨叫声自那里传出?”
展轻尘也觉有些毛骨悚然,便轻语道:“子衣,咱们去瞧瞧。”
二人循声穿林翻岭,不多时来到那座大院旁,纵身跃上屋脊,朝四下探查。
只见左侧有一间厢房,灯光透窗摇曳,而这凄惨之声似从那里发出,令人闻之不由心神悲沮。
安子衣正待落身,忽然白光一闪,忙聚目俯视,底下乃是一个清澈池塘,在月光下微微荡漾,并无落脚之处。遂轻轻一拽展轻尘,向前边跃去。又行约丈余,瞧有个块小小平地,遂跳将下去伏在窗前,捅开贴纸凝神张望。
房内墙壁上只悬着几挂四角灯笼,空无一人。
展轻尘耳语道:“进去。”说着话来到门前,抬手轻轻一碰。
‘吱呀呀’微响,门朝里敞开。
迈入房内大厅,却仍然不见人影。只是后门虚掩,并不知通向那里。
两人不由相视一眼,又悄无声息的走到后门轻轻一推,孰料出来竟是一条长廊,曲曲弯弯伸向后院。
复行多时,面前现出一排平房,房内均有一盏油灯,随着寒风忽明忽暗,且夹杂着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
安子衣闪身走在前面,推开居中一间平房的大门。
堂内几根立柱,以绳索系着十余个锦衣人,俱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正在不住的哀号呻吟。
第三十六回 南雁寒风
显然是被甚么人抓到这里,受过了酷刑拷打。
忽听展轻尘‘啊’的一声尖叫,紧紧搂住他闭上双目。
安子衣顺指细看,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墙角下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堆放着许多尸体,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双目被剜,有的没了头颅,有的拦腰斩成两段,那情景惨酷至极,难忍直视。
眼前骇得安子衣目瞪口呆,禁不住潸然泪下,暗暗恨声骂道:“也不知那个丧尽天良之人所为,既然擒住,怎不给他们来个痛快,索性一刀杀了。为何将他们五体斩残,经受这等苦楚,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真连畜生也不如。”
展轻尘摸索着扯扯他的胳膊,道:“子衣我怕,咱们快走罢。”
安子衣强忍悲痛,进前问道:“是谁将你们抓在这里的?”
被绑于立柱上的那些人,似乎都已失去理智,只顾呻吟惨叫,竟无人作答。
安子衣低头思付良久,骤然牙关一咬,挥起宝剑,把他们一个个尽皆杀死。
展轻尘耳闻动静,忙睁开双目,见状顿时唬得花容失色,忙道:“子衣,你作甚么?”
安子衣浑身不停颤抖着,低吼道:“与其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做个了断。”
展轻尘忙伸手拉住他,拔足往外狂奔,道:“子衣,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当晚,二人寻找一间干净平房,坐在椅子上相对无言,直悲伤到天亮。
安子衣本欲放一把火,将整个宅院烧个干净。然转念一想,只觉须查个明白再做处置,便道:“尘儿,你先到浩然楼禀报展老亭主,我四处探访一番,看有甚么头绪。”
展轻尘道:“你去哪里,我也去那里。等此事了结,再一起回北雁山罢。”
安子衣也未强求,带她同向山下走来。
行了半晌,总算看到一座百余户的村落。
安子衣掏出几块碎银,与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居民换置些食物,正要离去,忽转身道:“请问老伯,向上十余里地,半山腰处有一所偌大宅院,你可知是何等人家?”
老人笑道:“这位公子,你所说的可是柳府么?那里主人名叫柳少亭,是位做大买卖的商人,不但家中奴仆成群,还雇养很多看家护院的打手。柳老爷喜好与人为善,每每下山周济我们这些贫苦猎户农民。”
安子衣听言大惊,忙道:“柳少亭,你可见过他么?”
老人颔首道:“实不相瞒,小的还与他下过棋呢。闲暇之余也曾去柳府讨些美酒来,那柳老爷从不拒绝,总是笑盈盈的吩咐下人,赠我几坛佳酿。”
安子衣心中暗付:“刺杀亭五卫平昔走动,皆系戴面罩掩饰身份,柳叔叔身兼援卫亭亭主,怎能随意暴露姓名?又忽转念道:“许因长年累月隐藏于此,偶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足为怪。”想到这,便点点头道:“是么,那老人家与柳老爷绝非泛泛之交了?”
老人哈哈大笑,道:“也称不上深厚交情,只不过经常来往而已。柳老爷府内有时会聚集数百号练家子,行武操演,咱们乡下农作之人,闲暇便前去看个热闹。”
安子衣道:“老伯,近几日可曾有陌生人自这里经过?”
老人低头寻思一会儿,抬手指着远处,道:“大概半个月前罢,小的正在那厢砍柴,突然行来一队人马,足足三五百人。一个带头的问我,柳少亭在那里?我当时估摸形势不妥,便指引他们去了西雁山方向。”
安子衣追问道:“那些人什么打扮?”
老人道:“皆着短打锦衣,裹着披风,然......”
安子衣忙道:“老伯,我乃柳叔叔的亲侄儿,居在北雁山内,有话不妨直言。”
老人打量他几眼,方道:“前几日小的从柳府讨酒回来,因一时高兴多贪了几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半夜起床想摇碗井水喝。那知迷迷糊糊中往山上一看,却见漫山遍野俱是人影。唬得我水也不敢摇了,慌跑回房内闩上门栓。”
安子衣道:“那些人可是官兵么?”
老人随即摇摇头,道:“其时我战战兢兢的未瞧清楚,不过那些人个个都拿着刀枪棍棒,马也不骑放在山下,悄无声息的去了。”
安子衣已知再问不出甚么端倪,又闲谈一会,遂与展轻尘离开村庄,向温州府疾行。
温州府,古曰东瓯,位于两浙路南部,因东瓯部落在此建国而得名。乃历代帝王必争之地,素有‘东南山水甲天下’之美誉。唐高宗上元二年,处州析置温州,这便是温州得名之始。《图经》有云:“温州其地自温峤山西,民多火耕,虽隆冬恒燠。”
展轻尘不知其意,便问道:“子衣,我们因何前往温州府?”
安子衣道:“联络探事亭兵都卫密探,看那晚甚么人率军围剿。”
因三日前下过一场大雪,树木银装素裹,道路皑皑蔓延,踩在地上吱吱呀呀作响。
捱至黄昏月上,二人方才进入州府城内。
展轻尘道:“子衣,我们一昼夜滴水未进,何如用些膳食后,再去府衙探查?”
安子衣眼前俱是昨夜断臂残肢之惨状,早忘却了饥肠辘辘,闻言怜惜的看着她,道:“尘儿,教你受苦了。”
展轻尘嫣然一笑,道:“无妨,先去找家客栈裹腹。”
二人便在街道旁寻见一家酒肆,随意点下几碟小菜。
安子衣连饮数杯烧酒,望向窗外然悲恸不已。
忽见外面黑影一闪,有人向他招手。
安子衣腾地站起身来,只说了声:“尘儿,在此等我。”‘嗖’的一声,飞身而出。
那人在屋脊上连窜带纵,犹如苍鹰一般。
安子衣心道:“定是探事亭的人,否则为何唤我?”使出轻功,一路紧紧追在后面。
那人跃出城墙,径直朝山上奔去,等来到半山腰宅院,一纵身跳将下去。
安子衣那肯罢休,随其也落在庭内。
那人左钻右入,不大会儿竟打开一个暗室。
安子衣微微一愣,遂跟了进去。
行走片刻惑然开朗起来,却又是一排平房。
安子衣伏在窗前,单眼往里窥视。
只见房内有张长方木案,四周围坐着十余个腰悬兵器的锦衣人。
其中一个白衣人背对着门,言道:“孙东,今日可有雁荡贼寇前来?”
进去的那人亦是浑身锦衣短打,见问忙双手作揖,道:“启禀柳副使,未曾有人。”
柳副使点点头,冲北天抱拳道:“在此等候并非办法,咱们须想个计策,跨过独龙柱,将雁荡山余孽一网打尽。彼时尔等建得头功,自然少不了大大的荣华富贵!”
唤作孙东的人悄悄瞄了一眼窗外,道:“倘若小的们能谋个一官半职,定不忘副使之大恩大德。”
柳副使哈哈大笑,道:“分内之事,大伙毋须客套。”略顿一顿,又道:“雁荡贼寇防备森严,前番欲从独龙柱潜入,孰料竟中了埋伏,害得数十名禁卫跌落悬崖,本座寻思两日,终不得其法。”
孙东道:“何不联络朝廷安插在亭卫内的细作,暗中相助?”
柳副使摇摇头,道:“非到迫不得已之时,焉能暴露他的行踪?”
孙东道:“大人,莫非咱们只派去一人么?”
柳副使闻听一愣,继而厉声喝道:“放肆,这话也是你该问的?要你知时本座自会相告,休要多问。”
孙东忙垂首道:“副使赎罪,卑职知错了!”
柳副使低头踱来踱去,想了片刻,道:“也不知师傅现在何处,倘有他老人家在,莫说一个小小的独龙柱,偌大的雁山卫又能如何?”
孙东忙卑躬屈膝,笑言道:“这有何难,我们将烟火暗号往空中一放,他老人家瞧见,自会飞速赶来。”
柳副使道:“师傅向来独来独往,他老人家若不肯来,便是皇帝下旨,也请他不动。”
安子衣心想,难怪柳叔叔手下的援卫门弟子悉数遇难,原皆属朝廷那名潜入雁荡山的细作,在暗中指使朝廷鹰犬所为。但十六亭卫之人何止百千,谁个才是细作?且这个柳副使声音闻之甚为熟悉,他究竟何人?
孙东斟下一杯茶水,双手恭恭敬敬的捧过头顶,道:“副使大人,请。”
柳副使缓缓转过身来,颔首道:“孙校尉有心了。”
安子衣惊得不由冲口而出,道:“是他!”几乎同时,‘当’的一声,两粒石子打在门上,他忙扭头急看。
只见对面房顶上有个娇小身影,‘咻’一闪遁入夜色。
柳副使猛地双脚一顿,‘嗖’的射将出来,旋口中喝道:“甚么人!”旋双掌照着他的百会穴,忽地疾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