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惜突然纵身跃起，玉腕反起一招‘白雪普降’式，挽起重重剑花，分刺对方周身大穴。

张珪心下暗暗叫声：‘祸事！’待要侧身躲避，陡觉脚踝一痛，右腿发软，噗通摔倒在地。

叶风舟哈哈大笑，道：“云妹妹，功夫俊的很！”

云若惜飘飘然落在他身边，道：“都是叶大哥指导有方，属下不过依样画葫芦而已。”

便听一个女子冷冷说道：“是么，等歇也教你见识一下本郡主的武功。”

叶风舟辨声就知赶来的乃甚么人，忙将藏宝图悄悄递在云若惜手中，低声道：“云妹妹，此物事关重大，你带着快走，务必以性命相护。”

大和尚与武僧一齐单膝跪地，道：“枢密院七品带刀禁卫刘大同，率属下参见郡主！”

只见慕容楚楚与谷梁飞鹤、西域八骏、枢密院副使王约，并数十名禁卫拥簇而入。

云若惜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叶风舟，遂贝齿紧咬樱唇，运劲拔足，径往寺院墙外射出。

许无慎尔伦叫道：“女贼，那里跑！”挥掌正欲追击。

慕容楚楚摆手喝止，道：“且慢，由他去罢。”

许无慎尔伦躬身诺道：“遵命，郡主！”礼毕，与七骏上前堵住千臂神侯柳行云。

另四名禁卫则抬起张珪，送往元军大营疗伤。

叶风舟暗付：“这多高手赶至，要救柳大哥绝难办到。莫如讨个顺水人情，看他能否网开一面。”遂双手抱拳，道：“桂郡主，你若放走柳大哥，在下束手就缚，任你处置！”

柳行云使出浑身力气，大声叫道：“风舟，万万不可！”

慕容楚楚神色黯然，道：“叶风舟，你为一个贼寇连性命也不顾么？”

叶风舟眉头蹙起，道：“是，在下乞求郡主放了叶大哥！”

慕容楚楚目不转睛盯着他，道：“我放走他，你即刻与我归隐山林！”

叶风舟迟疑道：“郡主，此事能否容后再议？”

慕容楚楚道：“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

叶风舟摇一摇头，道：“非也，我尚有重任在肩。除此之外，在下悉听尊便。”

慕容楚楚略作思索，道：“作罢，三日之内，你必须待在本觉寺，不得踏出半步。”

叶风舟闪烁其词，道：“郡主，实不相瞒，在、在下身受总亭主重托，请恕难以履行。”

慕容楚楚面露愠色，连说了三声：“好、好、好！”顿一顿，接着言道：“既然如此，咱们饮上一杯叙叙旧怎样？”

叶风舟知他诡计多端，轻易不会善罢甘休。便颔首道：“多谢郡主，恭敬不如从命。”

早有禁卫在大雄宝殿中央摆下一张方案，端上两壶佳酿。

谷梁飞鹤仰天长叹口气，诵曰：“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忧悲苦恼；无明灭即行灭，行灭即识灭，识灭即名色灭，名色灭即六入灭，六入灭即触灭，触灭即受灭，受灭即爱灭，爱灭即取灭，取灭即有灭，有灭即生灭，生灭即老死忧悲苦恼灭。颠倒当知，一切众生，不能见于十二因缘，是故轮转生死苦趣。若有人见十二因缘者，即是见法，见法者即是见佛，见佛者即是佛性。何以故，一切诸佛以此为性，汝今得闻我说此十二因缘，汝今以得佛性清净，堪为法器。净心、净心，南无阿弥陀佛！”

慕容楚楚闻言娇躯微微发颤，低头轻语道：“师傅，多谢你老人家指点，弟子止遇到他那日始，便注定今生无法成佛。”

谷梁飞鹤怔了一怔，道：“阿弥陀佛，郡主好自为之！”甩开袍袖，转身大踏步离去。

叶风舟听到仔细，心下寻思：“此番话显然乃佛门所说的十二因缘法，劝善之揭语。为何慕容楚楚言之无法成佛，谷梁飞鹤却曰好自为之？”

慕容楚楚盈盈落座，倾满两杯青酒，道：“风舟，你品酌合乎心境否？”

叶风舟依言端起桌上瓷杯，一饮而下，望之畅然道：“妙哉、妙哉，难不成是吴淑所云的龙脑玉液？”

慕容楚楚眨美目，道：“正是，你何时品尝过？”

叶风舟笑道：“在下无此口福，只在宋人吴淑先生的《江淮异人录·耿先生》一赋偶遇此物，虽腹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慕容楚楚‘咦’了一声，道：“吴淑先生如何赞美？”

叶风舟道：“其曰：南海尝贡奇物，有蔷薇水、龙脑浆。蔷薇水清泚郁烈。龙脑浆补益男子，上宝惜之，每以龙脑浆调酒服之，香气连日不絶於口，亦以赐近臣。”

慕容楚楚又给他斟满一杯，道：“风舟，你定要与官兵舍命相抗么？”

叶风舟无奈的看着他，道：“楚楚，我也是身不由己。”

慕容楚楚水眸蓦地现出凌厉亮光，转瞬即逝，道：“那我该如何去做？”

叶风舟怊怅若失，道：“泉涸，鱼双与予处于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第八十三回 情恨迷离

慕容楚楚凛若冰霜，道：“倘若我执意而为，你当如何？”

叶风舟想了想，道：“夺疆屠胞之仇，不同戴天。”

慕容楚楚点点头，道：“倘若如此，恐你反水不收、后悔不及。”

叶风舟叹道：“家国俱不在，何惜臭皮囊？”

慕容楚楚缓缓站起身来，道：“风舟，你切莫逼我。”

院外朔风呼啸，乌云遮月。殿内红烛摇曳，醉意阑珊。

安子衣施展轻功狂奔了半个时辰，察前面不远处有座偌大寺院，当即双足一顿，跃上屋脊伏身俯瞰。

只见慕容楚楚款款从大雄宝殿出来，娇声道：“风舟，杀了他！”

安子衣大吃一惊，暗付：“怪哉，叶大哥怎会与他在一起？”

叶风舟随后走到院中，闻言疾步过去，伸手拔出旁边禁卫的圆月弯刀，忽地向一名手足锁缚铁链的男子当头斩下。

安子衣定睛看时，心下慌忙大叫道：“叶大哥，杀不得，杀不得，他是柳行云教头啊！”

遂闻一声闷哼，柳行云人头落地。

慕容楚楚抚掌赞道：“风舟，你这一招唤作何名？”

叶风舟将弯刀抛给禁卫，抱住她的蛮腰，柔声道：“乃玉霖剑法中的‘抽刀断水’式，你要学么？”

慕容楚楚偎在他怀里，羞答答道：“风舟，那咱们去房间练剑罢。”

眼前之情景，直看到安子衣心惊胆颤、毛骨悚然，不由得暗付：“莫非、莫非叶大哥受他苟媚蛊惑，投靠了朝廷？”又旋一转念：“无可置疑，即使十六亭卫全部拱手而降，屈膝变节，叶大哥也不能！可为何会遵从慕容楚楚吩咐，杀死柳行云教头？”

叶风舟侧首凑在慕容楚楚的粉颊轻吻一下，道：“教人备些酒菜，我还要与你痛饮几杯。”

慕容楚楚咯咯一笑，道：“夫君吩咐，奴婢自当遵命！”头也不抬，道：“你们听到了么，还不快去。”

四名枢密院禁卫俯身施礼，道：“是！”

安子衣虽然满腹狐疑，却又无章可循，正焦躁难安，束手无策之际。猛地恍然大悟，道：“叶大哥定是中了祝由术之盅，才对慕容楚楚言听计从的！我须尽快采撷药引、按法炮制，再前来营救。但《无心毒经》记载的祝由术解毒秘方，我略知大概，若炮制的解药无效，彼时如何是好？且不管他，试一试再作计较。”他原本万念俱焚，此番企图寻慕容楚楚死命相拼，一者以解展轻尘剥皮之恨，二者为死去的宋宝梁死父女报仇。当看到从小亲如兄长的叶风舟，这时心智尽失、受制于人，又激起了报恩之情，何况心里尚系念着展轻尘。想到这，急向东雁山飞驰。

云若惜离开本觉寺，一路上悲悲戚戚、柔肠百转。少顷瞧前面峭壁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座山洞，便钻进去晃亮火折子，坐在磐石上禁不住心烦意乱，嘤嘤抽泣。哭了一会儿，从怀内取出藏宝图，自语道：“叶大哥，我上山请展总亭主前来救你，恐沿途遭遇不测，暂将宝图藏于此处。”说完，立身四下环视。无意之间一瞥，发现洞底有个高高堆砌的石堆。忙手持火折子，近前细看。只见木牌上刻着“无心道长之墓”五个漆黑大字，并无落款。

云若惜心下顿时一惊：“奇了，无心道长何时死在这里？”遂跪地三叩九拜，道：“祈老前辈在天显灵，保佑叶大哥平安无事。晚辈还得借仙冢一用，也请你老人家庇护宝图周全。”祷告已毕，走到石墓后侧角落暗处，把火折子插在墙上，使剑就地掘出一个深约三尺的大坑。先拿几块石头垒成一个方盒，将桐油麻纸包裹的宝图放在中间，又压上两块石头，捧来碎屑泥土填平。走远几步回头观察，见与之前一般无异。他这才长舒了口气，至洞外熄灭火折子。纵身一跃，径往浩然楼遁行。

慕容楚楚搂住叶风舟的胳膊，刚步入大雄宝殿。

忽听得‘啊、啊......’数声惨叫，三个黑影咻的落在寺内。

慕容楚楚怒喝道：“甚么人？”转身望时。

只见前面老者作儒生打扮，皓首白须、身形甚高，身披宽大长袍，背手而立。左首一位胖胖和尚，单掌竖于胸前。右首一位妙龄女子，乃方去不久的云若惜。

叶风舟漠然道：“不知三位深夜造访，意欲何为？”

长髯儒生一愣，道：“风舟，你不认得我了？”

叶风舟冷冷言道：“自然认得，你是雁山贼寇之首，朝廷缉拿的要犯，十六亭总亭主展南征！”

胖胖和尚诧异的道：“风舟，我乃何人？”

叶风舟略打量他几眼，道：“观你面相，阁下想必是觉成大师罢？”

云若惜暗付：“我离开不足两个时辰，叶风舟怎突然变成这般形状？”颤声叫道：“叶大哥，快跟我们走。”

叶风舟茫然道：“你乃何人，我为甚么要跟你走？”

觉成大师小声道：“展老头，这小子难不成疯了？”

展南征手抚长髯回道：“风舟两眼无光，神色冷漠，定是有人诳他服下毒盅，迷失了心智。”

觉成大师道：“依你之意，该怎么办？”

展南征道：“别无他计，先带他回总舵。”话音刚落，两人身形突晃，几乎同时欺近，向叶风舟抓去。

慕容楚楚娇叱道：“楞着作甚，速保护叶大侠！”

西域八骏与禁卫们齐声暴喝，呼啦啦围将上前。

云若惜‘呛啷’拔出宝剑，挡住他们，道：“总亭主，先救叶大哥。”

孰料叶风舟伸手抢了一柄圆月弯刀，竟然挥起向二人砍去。

觉成大师、展南征闪身一避，出手抓住他的左右肩膀。

只见叶风舟体形一抖之下，倒纵出丈余开外，脚下力顿，复冲二人刺来。

若论展南征的武功修为，虽不至一招便将他擒住，但如此措手不及，当属平生第一遭遇到。

叶风舟自研习九天罡元功以来，从不在意甚么招式，每次出手，皆是意随心走、招随意发。步法方位不但怪异，而且似生有三头六臂一般威猛。

觉成大师打了两合，情不自禁“噫”的一声。道：“这小子真是邪门，那里学来的功夫？”

展南征沉声道：“乃九天罡元功，大师小心。”

慕容楚楚在旁心想：“两人都是当世绝顶高手，叶风舟和西域八骏绝非对手。”当即叫道：“来吖，放鸣镝！”

枢密院禁卫拿出三枝哨箭，搭弓‘啾啾啾’射向天空。

展南征、觉成大师都是一怔，喊道：“云凤使，你先走！”

西域八骏桀桀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展南征突然之间腾身而起，两个起落抓住云若惜的后心，使劲往上一抛，喝道：“走！”

叶风舟一招“灵狐奔月”式，举刀向他当头劈下。

云若惜嗖地升高数丈，落在墙外大树上，脚尖一点树枝，瞬息便没了踪迹。

觉成大师直欺而前，缠住西域八骏恶斗。

枢密院副使王约大叫一声，展臂连击三拳。

觉成大师左手一挥，拔地而起跃到慕容楚楚跟前。这一下快速无比，巧妙绝伦。

副使王约、西域八骏同时喝道：“保护郡主！”

觉成大师早制住了慕容楚楚，拎着他道：“尔等退后，否则老衲立将他毙于掌下！”

副使王约慌叫道：“大伙住手！”

西域八骏与枢密院禁卫迅速散开，挡在各处去路。

惟有叶风舟仍然手持弯刀，与展南征打个不停。

觉成大师左掌放在慕容楚楚百会穴上，喝道：“识相的，快教那小子住手！”

慕容楚楚含笑道：“老和尚只须一掌，大家便功德圆满矣。我即便是死，也不会教他罢手的。”

觉成大师瞪目叫道：“好！老衲成全你！”抬起手臂，照他百会穴呼地拍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