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澄这才抬起眸子去看屋子里的陈设，里面的陈设同外面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大相径庭，让宋澄最先注意到的，是房间里面的窗帘。

整个房间看上去都不算温馨，说起来，让医院里的这一间房间看起来温馨，倒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那个窗帘，在整个房间里，都显得格外没有生气。

窗帘布是银色的，看起来是反光的材质，说他没有生气，是因为他的遮光效果，实在是有一些太好了。

宋澄记得，今天的外面，明明应该是一个艳阳天的，但那个窗帘，就连缝隙里面，都透不进来一丝丝的光亮。

没有阳光洒进来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宋澄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先一步走到那窗帘前面，拉了开来。

但宋澄拉到一半就愣住了。

楚斯寒看宋澄愣在原地不动，也能猜到估计是出了什么事，蹙着眉站到了宋澄的身后，但等他看清了那扇窗户，就算是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那窗户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窗户了，几乎已经被木板完全钉死，仔细看，那块把窗户钉死的钉子，是弯弯扭扭戳进去的，看上去显然不是专业人士弄的。

而窗户再高一些的地方，那块板子似乎是不够长，便被人用破床单挂着，显然，做这一切动作的人，根本就没想过要让阳光洒进来。

宋澄瞧着那窗户愣了愣神，他偏过头，道：“这人看起来很恨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想让他不见天日。”

楚斯寒没吭声，他现在都不敢去猜，这个房间，宋澄，是不是曾经住过。

宋澄重新把窗帘拉上，目光落在那张床上，宋澄和楚斯寒看不太出来那个床有没有被收拾过，但这个房间旁边搁着的各种仪器，还是让两人心惊。

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就是你躺在床上，周围都是各种机器和管子，光是想一想，楚斯寒都觉得手脚冰凉，他看了一眼宋澄，刚想说话，宋澄就抢先一步开了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澄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他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便显得格外勉强：“斯寒哥，我好像都想起来了。”

楚斯寒顿了顿，没说话，等着宋澄继续说下去。

宋澄也并没有让楚斯寒失望。

恍然之间，宋澄觉得，自己有记忆开始，就在这里住了，但那个时候，他明明已经十八岁了。

那个时候，宋澄已经结束了高考，楚斯寒已经出国很长一段时间了，宋澄说不太上来自己那个时候的状况，比起其他杂七杂八的词汇，宋澄觉得，行尸走肉这四个字，更加适合他。

宋澄好像已经忘记了喜怒哀乐是个什么样的情绪，他每天都很恍惚。

在高考之前，宋澄知道，自己必须要考一个很好很好的成绩，至于为什么要考一个很好很好的成绩，宋澄说不上来，可能是为了让宋家的两个人能多看自己两眼，也有可能，是为了自己能少打两针。

宋澄经常生病，这一点，宋澄和楚斯寒都很清楚，所以小时候经常是周穆青带着宋澄来这边看医生，后来再大一点了，周穆青更懒得管他了，就变成了宋澄自己 来医院。

每次来医院，宋澄都住在这间病房里。

与其说是病房，宋澄感觉这个房间基本上就是为了他量身定制的。

但那个时候的宋澄，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知道，如果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要来这个医院，住进这里，很快就会不难受的。

宋澄有两次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第一次，是楚斯寒离开的时候，第二次，就是高考后。

在他们的高中，留到最后选择高考的人其实很少，毕竟他们有足够的钱，父母也愿意为了他们的未来，用钱砸出一条更为宽阔平坦的道路。

但宋澄显然并不在这个行列。

宋澄只是告诉自己要努力学习，不然他就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就算楚斯寒曾经问过他，这么努力读书是为了什么，又不是为了你自己。

但是那个时候的宋澄知道，自己在其实已经穷途末路了，如果不是高考，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但高考一结束，他又变得迷茫了。

高考结束的那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几乎全都住在了这里，与其说是医院把他关在了这里，不如说是，宋澄不愿意出去。

宋澄愿意呆在这里，医院乐得高兴，每天都给宋澄做很多检查，注射很多药物，宋澄知道，这间医院是他们家里的，左右肯定也不会害他，于是就由着他们去了。

他也确确实实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每天往自己身体里注射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直到有一天，给宋澄注射的护士换人了。

宋澄也不太清楚那个护士是怎么进医院的，可能是因为有关系吧，不过这都不太重要了，但宋澄记得很清楚，小姑娘的那一针，扎歪了。

彼时，宋澄还在梦魇当中，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但针头歪了的痛感是真真切切的，宋澄似乎是梦到了自己的胳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或者是什么，反正他很快就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把那姑娘甩飞了出去。

梦魇和现实交叠，宋澄把那小护士认成了一头恶狼。

宋澄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手上的力气是哪里来的，他抄起护士的银盘还有手边一切他能拿得起来的东西就往那小护士的身上砸。

小护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慌了神，尖叫着往后躲，但房间那么空旷，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直到宋澄被后面赶来的医生护士绑在床上，他逐渐清醒过来，看着小姑娘被磕破的脑袋还在往外流血，宋澄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那个时候的宋澄，莫名地清醒，他告诉自己，他疯了。

疯子是不配见到阳光的，疯子是没有办法活在蓝天白云之下的，宋澄问护士要来的木板的钉子，亲自封死了那扇窗户，还在网上订购了窗帘，自己亲手挂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