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谢寒初仍旧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

只有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裴宏捕捉到了他眼底的赞赏。

这个陆静非，再一次让裴宏刮目相看！

她提出的方案，竟然跟谢寒初安排他准备的预案，毫厘不差。

甚至她短短几分钟讲出来的，比他做得还详尽。

令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早有准备，一点也不像临时被赶鸭子上架。

正想着，谢寒初的视线干巴巴地飘向他，其中深意裴宏了然。

他当下的心情，就像小孩子的父母夸奖别人家的孩子功课比自己好时，又汗颜，又不甘心。

关峒喜形于色：“谢总对陆经理的提案满不满意？”

“尚可。”

久居高位的人，尤其是这个大冰雕，陆静非也没指望他能当众夸奖她。

没给她找麻烦已是谢天谢地。

“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份具体的实施方案？”谢寒初这话是看向陆静非问的。

关峒也朝她看过来。

陆静非思忖了下，“我还想去工厂实地走一趟，补齐一些资料，熟悉熟悉情况，下周之内可以完成。”

做事缜密，不贪功冒进。

谢寒初微微颔首，眼里的嘉许又多了几分。

谢老爷子笑呵呵地插话道：“我反正没事，也准备去工厂见见老朋友，丫头这样，下周一你跟我一起走，我给你带路。”

话落，还慈爱地朝陆静非眨眨眼。

老小老小，老人家的喜恶和小孩子一样，都摆在脸上。

谢寒初没有反对，关峒转而问陆静非：“陆经理这边有没有问题？”

陆静非除非工作不想要了，否则当然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拂了大客户家老太爷的好意。

她对老爷子浅浅一笑，“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等下我让阿忠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我们到时候见。”

“好的！”

谢寒初想起他至今也没有这个女人的联系方式，眼神闪了闪。

此事敲定，皆大欢喜。

关峒想起什么，状似为难地道，“还有一件事，谢总这边......”

谢寒初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方案通过后，谢氏会按照之前的约定支付服务费，另外，广岛码头开发案涉及的一应咨询和设备采购也会交给贵公司。”

他的意思很明白，这个项目赚不到的，我换个项目补给你们。

关峒连连称是，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广岛码头和老冶炼厂，那可绝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仿佛已经能够看见自己马上就可以借着这股东风，平步青云。

老爷子并不在意这些事，老厂的事情敲定，心中的大石落下，就催促着要走。

谢寒初顾及老爷子长途飞机坐过来，又忙了大半天，肯定累得不轻，起身告辞。

关峒热络地叫上陆静非，一路将人送至楼下。

谢寒初在一群人簇拥着准备上车前，蓦然转头看向陆静非。

他足看了两分钟，看得陆静非浑身不自在，看得周围的人都窃窃低语起来。

他定定看着她，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我有个问题很好奇，想问问陆小姐。”

陆静非心道不妙，又不能拒绝，“谢总请说。”

他语气真挚认真，“陆小姐认为，快乐值多少钱？”

陆静非暗自松了口气，他还好不是要提咖啡厅那天的事。

许是今天的事情能够解决，让她拿下谢氏的项目，顺利的话，大区总的位置也跑不掉，令她心情格外好。

她粲然一笑，“谢总说笑了，快乐当然无价！”

谢寒初莞尔，并未再说什么，径自上车离去。

等那一排整齐划一的豪车走远，盛京众人一拥而上，兴高采烈地把陆静非团团围住。

“陆经理你太牛了！”

“快乐无价！”

“拿下广岛项目，年终奖翻倍！”

......

一群平日里和她关系要好的同事，七嘴八舌地拥着她往回走。

不出半小时，盛京整幢大楼都传遍了陆静非的至理名言：快乐无价！

更有人直接在内网上挂了条动态：快乐无价，奖金有情！

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大区总关峒，默默地点了个赞。

顷刻间，整个公司炸开了锅。

——

回程的车里，最高兴的，当属谢老爷子。

走了老远，还不住地赞道：“妙啊！这小丫头真是妙啊！”

谢寒初抿着唇，一言不发。

眼角上扬的幅度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那丫头说的对，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花一分钱。”

谢寒初：“......”

事情都解决了他怎么还得挨训。

“说起来你倒是大方，广岛码头几百亿的大项目，你顺手就给了他们公司，也不调查调查，他们担不担得起。”

多少家公司盯着这个项目，多少人明里暗里找上老爷子，想请他在谢寒初面前打个招呼，只为能分一杯羹。

要不是老爷子已经多年不管事，估计还有得烦。

谢寒初淡淡地道：“就凭她能为您解决老厂的事，她就担得起。”

“也对！”

在老爷子心里，事情的轻重早就不是用钱的多少来衡量。

忽又想起一事，他转头看向谢寒初：“明晚秦家丫头回国，张罗着要办演奏会，你和我一起去。”

“哪个秦家？”谢寒初蹙眉，他对这种场合从来不感兴趣。

“很多年前的旧识了，你父亲那一辈关系挺好的，他们家不经商，你不认识。”

想了想，又道：“你父亲应该会来。”

谢寒初的脸黑了，“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

提起儿子，谢老爷子也是一肚子气。

五十好几的人，偏说家族联姻非他本愿，受够了平淡无波的婚姻生活，谢寒初接管公司后，硬是跟妻子离了婚。

谢寒初虽然不说什么，但对父亲执意离婚，有想法也很正常。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公司也不操心。”老爷子忍不住气道。

“不知。”谢寒初是真的不想管，他也管不了。

“我估摸着明天秦丫头是想给女儿物色对象来着，邀请了不少人，你去了也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的女孩子，都这么大年纪了，你父母不着急，我着急。”

谢寒初就知道工厂的事情解决了，老爷子的注意力就会转到他身上。

正思索着找个什么拒绝理由，才不会惹老爷子不高兴。

裴宏冷不丁插话，“老爷子说的是不是那位着名钢琴演奏家秦方好？”

老爷子意外道：“裴特助认识？”

“我只是听过，全国很有名的钢琴演奏家，以前她在国家乐团时，演奏会那可是一票难求，这几年退了休，听说只偶尔举办一些小型的私人演奏会。”

老爷子望着窗外出神，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好一会儿，感慨道：“秦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秦家儿女每一个都能在某个艺术领域造诣非凡，其中不乏名家，到了秦丫头这一辈，就数她们兄妹俩最出挑，那个时候，几家刚成年的毛头小子，无不偷偷暗恋她的。”

裴宏趁老爷子不注意，拼命给谢寒初打眼色。

谢寒初不解。

秦方好，这个名字挺耳熟的，好像在哪里听过。

突然，脑海中一个念头划过。

秦方好，秦女士。

他锐眸骤亮，盯向裴宏，“秦女士？”

裴宏使劲地点头，肯定他的想法。

老爷子兀自沉浸在回忆里，没有留意到这两人的哑谜。

“好多年没有见到这些丫头小子了，明天你记得早点来接我，不许迟到。”

“好的，我会准时到。”

老爷子没想到孙子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还以为得费一番唇舌。

甚是满意地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小憩。

谢寒初唇角轻勾，兴致颇高的样子。

偷察着老板的神色，想到今天盛京白捡的大便宜，裴宏暗暗做下决定，以后陆静非的事，得格外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