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旻玦厉声打断余娆的话：“你看看，本王方才就说了皇后您贵人多忘事，这可不就立马应验了？”说着，他朝余娆更靠近了几步，周身冷冽的气息让余娆下意识往床榻内靠了靠，眼神也略有躲闪。

“也是，皇后自小尊贵，是余家的嫡女，自然不会记得本王一个庶子的破事。”忽然，他的眼眸中逐渐浮现出危险的意味，那样的神色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余娆吞并。

“可您一定记得，当年是什么样的原因，又是用的什么样的手法......杀了我母妃的吧？”

余娆顿时脑中一片轰鸣，呼吸也开始变得不太平稳，眼中全是藏不住的惊惧，当年的一幕幕全然而至，容不得她半点逃离，纤细的手指抓紧了被褥，似是只要这样抓住了，便不会被托入回忆的深渊。

卫旻玦瞟了一眼她紧紧攥住的手，冷笑道：“看来是记得了，事到如今，本王想你也没有将秘密带进陵墓的道理了吧？还不如将陈年往事吐了个干净，还能没有负担的死去，去见我母妃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害怕了吧？”转而他想了想，继续道：‘哦，不对。你肯定见不到我母妃，毕竟世人不常说因果轮回这一套吗？想来你手染鲜血，应该是......’

余娆默默敛眸不去看他，余光瞟到卫旻玦靠近在她耳边狠戾地说着：“兴许是要下阴曹地府的吧？”

余娆挺直了许久的身体有些许发软，依旧还是强撑着一副自然的姿态缓缓靠在了枕垫上，微笑着：“你谋划这些年，就是为了听我说出当年你母妃的死法？”

卫旻玦冷若冰霜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再这样的眼神压迫之下，余娆轻舒了口气，逐渐开始回忆。

也罢，她自认为藏了许多年的秘密其实早已不是秘密，可她还就因为这个折磨自己多年。如今想来，还真是可笑。

“没有人生下来就愿意去害人杀人，就如同你说的一样，我是余家的嫡女，生来尊贵，一直以来只要是我想要的他们都会给我。从前年少天真，错将利用当亲情，可这也没什么，为家族争得荣誉无可厚非，这天底下本就没有什么是伸手即来的，我既得到了这些东西便总有要回报的一天。”

“所以后来，是他们放弃了你？”

“不能为家族带来荣光的女子，即便是嫡女也没有会献媚的庶女来的金贵。为了在宫里活下去，我只能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听他们的吩咐来做事。”

卫旻玦藏在背后的手逐渐紧握成拳。

“他们让你杀的母妃？”

余娆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抬头笑着陈述当年：“我记得刚进宫初见你母妃时的场景，她很美，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举止气度都完全是祈昼贵女的模样。说起来，本宫是很欣赏她的。”

“你没必要同我说这些。”卫旻玦见她岔开话题，心绪逐渐开始烦躁。

余娆倒是不急不躁，相比平日里竟还要平静几分：“敬都王五岁的时候便没了母妃，想来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对她生前的事情也是知道的很少吧？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她平日的事情？”

卫旻玦方才隐忍的面色逐渐松懈了几分，攥紧的手也放下了力道。

“她很好，可她不该来到这样的地方。既然做了宫妃就不敢奢望拥有像民间那样的夫妻感情，一旦有了这样的心，便离这宫中最深的魔窟更近了一步。”

“就因为这样，她就该死吗？”卫旻玦的语气平静地可怕，分明是积攒多年的怨恨，本以为说出口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撕心裂肺，抑或是狠戾，无论是怎样都不会是如今这样的气势。

可能是世事变迁，也可能是如今心境大有不同，不论怎样追责，苏沁砚也回不来了。

“没有人生下来就该死，她也本可以不死，更没有人说宠妃就必须死，历朝历代从来不缺少的就是宠妃，若她们都该死，这宫里怕早就是冤魂遍地了。她若是只甘心于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宠妃，想来也可以在这宫里平安度过的，可偏偏事情不是这样。”余娆的情绪逐渐有些激动，眼角也微微泛红。

“苏沁砚那般受宠，按理说她都会是最先生下皇子的那一个，可谁料到生下嫡长子的会是本宫？这宫里谁都没有想到，即便是本宫自己也是如此。有时候本宫真的不知道是该感谢自己的出身还是应该去恨，这个曲高和寡的位置是多少女人羡慕了一辈子的，可本宫坐上了却没有一日是开心自在的。想想若不是卫誉忌惮余家的根基，那段日子被迫频繁来凤鸾殿，怕是这皇长子的名也会让你给占去了。”余娆嗤笑着看向卫旻玦，可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余娆感叹：“从前刚进宫的时候，我觉得得到他的宠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事与愿违。这也没有关系，在这宫里越是得宠的人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只有位子坐的越高才会活得越恣意，所以后来借着余家的势，我终于当上了皇后。我原以为我应该满足了吧？可人的心思和欲望真的是没有止境的。”

“后来，有了尔逐之后，想着我已经有了儿子可以傍身，这位子也算是坐的稳当了。可偏偏当我想要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的时候，苏沁砚也有了身孕。皇上他很高兴，就连我有身孕的时候都没有见他对我笑过，可仅仅因为她是苏沁砚，便可以让他开心得像个孩子。而本宫的孩子明明是生来尊贵，却入不得他父皇的眼！”想到卫旻玗，余娆又是一阵心痛难忍。凭什么？她的儿子明明是储君，却要被一个皇子压上一头？

余娆踉踉跄跄起身，绕过卫旻玦走到正殿，目光扫过这殿内的每一个物件，直至到上位的凤座上是凝滞住，渐渐染上嘲弄的神色。

“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曾经我与你母妃也和寻常人家的闺中姐妹一般闲暇时喝茶聊天，相处得还算不错。她家祖上是做瓷器生意的，她也会这门手艺，便在本宫有身孕那日亲手烧制了一株夹竹桃瓷花送予本宫。”余娆说到此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愉悦的笑容，可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很快便又被残破的不堪吹得粉碎。

“可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容任何一个人过得心安理得，舒适惬意呢？尚在闺阁中时，我一向是以自己的一切为重，可当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巴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拱手放在他面前。本宫身为皇后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当上太子甚至是天玥的皇帝！可是——”余娆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转头愤怒地望向身后的卫旻玦，直指向他。

“就是你母妃，就是苏沁砚，她日日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说我的尔逐有多么多么不中用不能担此大任，皇上才几次三番地动废太子的念头。所以你们谁也怪不得本宫，要怪就怪苏沁砚她觊觎她不该奢求的东西！”

卫旻玦只觉得可笑至极：“呵，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腌臜话？是母妃身边的临眉吗？”

“你怎会知道？”

话音刚落，临眉便被军士从外面拖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见到卫旻玦审视凛冽的目光，跪在地面上瑟瑟发抖。

卫旻玦冷笑道：“这个宫女当年有几分姿色，见母妃得宠，父皇又来母妃寝宫频繁，便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想要飞上枝头，却不料惹怒了父皇。于是母妃便狠狠责罚了她，因此便怀恨在心。这可不正巧，皇后您母家正愁没借口搅黄了您与我母妃之间的姐妹情深，这临眉便撞了上来。”

“本王可真不明白，余家这般利用你，你却对他们说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母妃一向教导本王要尊兄长敬储君，从未与我说过要对太子如何，更没有向父皇说过这些话！”卫旻玦极具压迫感的嗓音吓得临眉急忙抱住他的腿，声声哀求：“王爷——王爷饶奴婢一条生路吧！奴婢承认当初确实有怨艾，但真的从没有想过要害贵妃娘娘的！”张皇之下，她连忙指向一边的余娆，推脱道：“是她！是余家！是他们挑拨离间威胁奴婢为他们做事的！奴婢真的从未想过要害人啊——这么多年，奴婢一直为此事寝食难安，愧疚不已！”

余娆的眼神渐渐迷茫，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稚子一般。

卫旻玦瞥了一眼临眉，缓缓低下身子，唇边勾起一丝残酷嗜血般的笑容，临眉后脊生出丝丝凉意。

“真是难为你了，为了这件事情愧疚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随后踢开临眉抱着自己的手臂，冷声道：“既如此，本王便帮你一把，让你早日解脱。你这样觉得愧对我母妃，那便早些去陪她，好好侍候她以此来恕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