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无巨细。

郑钰宣抿了口茶水，悠悠转着茶盏在手中把玩：“王妃贤惠，虽说事无巨细但有时候做事也要有分寸才是。什么该过问什么不该过问，应该好好衡量才是。如此才算得上是北陇受人称赞的贤内王妃。”

秦溯泱闻言微微一怔，他说得再清楚不过，摆明了是因为自己提及的事情惹得他不悦了。她也知道郑钰宣肯定不喜自己干涉他的行踪，可她真的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和忧虑，一时情急便还是问出了口。

“妾身明白了。”秦溯泱的脸色很差，不止是因为郑钰宣的态度冷淡，还因为今日收到的曲如泠的消息。一夜之间父王和母后这两座靠山都突然倾倒，自己好像失去了许多许多。

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化作浮烟，她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那个矜贵自傲的西荣嫡公主，也不知道这个北陇辅城王妃自己还能坐多久......

秦溯泱原以为郑钰宣会就曲如泠害秦溯汐的事情对自己有一番责问，可是他居然对这件事只字未提，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的原委一般。

不过想想也是，即便是秦溯汐嫁过来也不过是西荣的棋子工具，无论是自己还是她，结局都是一样，他又怎会在意？又何必多问呢？

翌日，天玥。

顾怀班师回天玥祈昼，沿街百姓欢呼迎接，心里都为本国骁勇善战的镇北大将军感到自豪。只是此刻顾怀没有太多心思在这些人身上，回来这一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有说不上来的古怪。

忽而这时听到路边围观的路人对话。

“你看，我早说过咱们顾将军可不是什么沉迷美色失了大局的人。”

这话顾怀听着有些不太明白，可心里隐隐的不安感却越来越明显，如今还是尽快回府休整，也好看看桃灼怎么样了，再进宫面圣述职。

顾怀回到顾府却只看到站在府门口的二嬷和以书，按理说全城的人都知道自己今日凯旋，桃灼不可能不知道。若是往常，她肯定会在门口等着自己，可今日着实有些反常，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怀翻身下马，二嬷和以书便迎了上来。

二嬷朝顾怀身后张望了一会儿，疑惑道：“公子一个人回来的？姑......夫人呢？夫人没有和您一块儿吗？”

此话如同雷电般击中顾怀，他身体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什么？阿灼没有回来过吗？”

二嬷这才发觉事情不对，焦急地摇了摇头：“老奴也以为夫人只身前去军营应该过几日就会回来，可迟迟不见夫人还以为她会和公子您一块儿......”

“公子您去哪儿？！”还未等二嬷说完，顾怀转身便上了马扬长而去。

果然，自己预感的不错。之前发生的所有片段和方才接到上那些人的议论联系起来，顾怀心里便有了大致的猜测。

桃灼突然想到要来找自己便是决定好了要离开，顾怀越想心中越是懊恼，握着缰绳的手愈发攥紧。他早该想到的，他真的后悔莫及，若是早一步阻止她......

没过多久顾怀便到了皇城门口，守卫的看到来人是顾怀便急忙上来行礼，见他身着盔甲佩剑，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还没回府便来了这里。

“将军！兵刃......”那守卫急道。

顾怀一言不发，一边向前走一边将佩剑扔到他手中，火急火燎地便往宫内走去。

守卫望着顾怀的身影，愣愣地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这顾将军今日是怎么了？以前可从没这样失仪过啊。”

卫旻玦听到宫人说顾怀来面见自己的时候，心里也颇有些惊讶，毕竟自己方才才收到顾怀进城的消息，这才没一会儿他人便到了宫里，还以为他与桃灼久别重逢肯定会腻歪一阵子再过来的，却没想到竟然改性了？

接下来当卫旻玦看到仍着盔甲的顾怀时，神情便更是惊讶了。

卫旻玦忍不住笑着调侃：“阿怀，若不是咱们相交多年，朕都要以为你是要来刺杀朕了。”

“阿灼不见了。”顾怀此刻根本听不进去卫旻玦的调侃话语。

卫旻玦闻言微怔：“怎么会？”

“臣想见见皇后娘娘，她们是姐妹，阿灼若是去了哪里或许会提前知会皇后娘娘一声。”顾怀眼中满是焦急，因为多日战事和赶路的疲惫，眼角也有少许血丝，整个人都感觉不太精神。

本来想着今日回来便可以见到桃灼，他身心的疲惫感都少了不少，可当事情突然而至的时候，他所有的疲惫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也有些踉跄。

卫旻玦眼疾手快上前扶了扶他，顾怀伸手扶额：“尔远，我现在必须要见皇后。”

这是卫旻玦登基后，顾怀第一次再叫他的字，从前他还是皇子王爷的时候，顾怀便是这样称呼自己。

“好，我马上让人去叫阿漓，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顾怀没有再退拒，任由着卫旻玦将自己扶到一边坐下，卫旻玦又让宫人上了凝神的茶。

秦溯漓得了卫旻玦的传召很快便过来了，顾怀见她走进来也顾不上身体的不适便直接站起了身，却只觉眼前突然一阵黑暗晕眩。他急忙抓住座椅的扶手，待神思清明后才赶紧走上前询问。

“娘娘，阿灼最近有没有同你说过些什么？或是她有没有哪里你觉得不对劲的？”

见顾怀目色焦灼，他极少会有这样自乱阵脚的时候，秦溯漓便知道桃灼出事了。

秦溯漓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段日子阿灼都没有进宫来过我这里。怎么了？是......是阿灼出事了吗？”

顾怀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以及他回府知晓桃灼一直没有回来的事系数告知了他们。

听到这里，卫旻玦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也逐渐皱紧，秦溯漓见他这般也突然念上心头。

顾怀也很快察觉到了二人的异样，开口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们依旧不发一言，顾怀缓缓道：“我今日听到了街上的流言，虽还有很多事不太明白，但我猜想必定是和阿灼有关。”

秦溯漓见卫旻玦面露难色，伸手抚了抚他的手背，决定还是告诉顾怀为好，事到如今，桃灼出了这样的事，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他了。

“自从北陇支援西荣起，不知从哪里出了一些流言，说......说是因为阿灼的缘故导致辅城王决定与天玥一战，说着表面上是三国之见邦交的战役，实际上是你同辅城王的私人恩怨，还是因为一个女子。流言以讹传讹便生生将阿灼说成了误国害人的妖女，怕是阿灼终是将这些话听进去了......”

顾怀脸上情绪莫名，似是愤怒却又平静得可怕，可清冷的眸中分明是冷峻和杀意。

“阿怀你去哪儿？！”看到顾怀一言不发直接转身便走，卫旻玦心中一惊，有些害怕他会做出什么。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这样凌厉危险的眼神里......

顾怀在殿门前顿住脚步，背影甚至有些许落寞。

“臣只是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想到桃灼如今不知是何情况，秦溯漓便心下后悔心疼：“都怪我，我是她的姐姐，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早该想到将她接入宫中多做安慰开导，可我却顾忌太多，反倒害了她......”

秦溯漓捂脸哭泣，她极少在卫旻玦面前大悲大痛，看得出来桃灼这个妹妹于她而言有多重要。

“桃灼受了这样的委屈，可依她的性子也绝不是会因为惧怕流言便远走的人，她下这样的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卫旻玦轻揽秦溯漓入怀，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

卫旻玦轻叹：“说到底，终究是天玥欠了她这份情。”

宫门口守卫的侍卫看到顾怀出来便上前将佩剑递给他，见他回魂落魄的模样也是有些惊讶，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更是不明所以了。

今日的顾将军可真是他当值以来见过最奇怪的状态了。

顾怀骑着马缓缓走在繁热的街道上，他俯视着身侧一派欢欣热闹的百姓，心底竟有些迷茫。

这便是自己倾尽所有去守护的百姓吗？在自己为了他们浴血拼杀的时候，他们却在流言的驱使下怀疑自己的忠心，逼走自己喜欢的姑娘，还给她冠上祸国妖女的帽子。

呵，真是可笑。也真是......值不值得这种事他如今也无法轻下定义了。

“将军！”

不知什么时候孙菱悦竟冲了过来拦在了顾怀马前，顾怀此刻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更何况是曾经与桃灼江萦有过节的孙菱悦。

顾怀不悦地皱了皱眉，冷冷道：“让开。”

面对这样冰冷的他，孙菱悦心中虽有些许胆怯，但却没有挪动步子分毫，扬了扬下巴，不甘示弱道：“将军不想知道桃灼的事情吗？”

听到“桃灼”的名字，顾怀黯淡的眼眸有过一瞬的光亮，仿佛又是从前孙菱悦初见时惊鸿一瞥的少年。可惜这样的光芒从不是为她而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