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一相顾
作者:挽川涉荼 | 分类:古言 | 字数:60.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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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场朝会下来,曲如沫气得要吐血,胸口也发闷犯疼起来。
“这些老东西,哀家早就该将他们都杀了!”曲如沫拂袖将桌案上的书卷纸砚掀翻在地。
郑炜麟看着眼前的曲如沫,越看越觉得陌生。从前的母后可以说是温婉端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性情不定起来。
从他有记忆开始,曲如沫似乎就事事针对郑钰宣。可在他眼里,小皇叔是这个世上除了父皇母后对自己最好的人。为什么他们明明是一家人,却要针锋相对?
每当自己这样去问曲如沫的时候,曲如沫总会将自己指责一番,说自己不懂她的良苦用心,胳膊肘往外拐之类的话。
她说自己长大后会感谢她,也会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可现在他已经十三岁了,也还是没有能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母后,今日早朝,大臣们对于孟相入狱之事已经颇有不满,您不该这样做的。”郑炜麟劝解道。
曲如沫斜睨了眼郑炜麟,冷笑道:“麟儿,你是北陇的皇帝,就该拿出帝王该有的气势才是。今日即便不是我的主意,是你下的旨意,又怎能容得了那些臣子指手画脚?!”
“从小皇叔教给朕的是要爱民如子,对于朝中忠臣之言要思量评估后予以采纳。他们一生为了北陇鞠躬尽瘁,只有尊重他们,北陇才会千秋万代。”
“皇叔皇叔!你一口一个皇叔,你当他是亲人,怎知他也是这样待你?”
郑炜麟垂眸道:“儿臣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母后方才不也说了吗?朕是帝王,有自己的决断,容不得旁人质疑。”
曲如沫身子僵在原地。
旁人?她竟成了旁人了吗?自己一心为了他难道错了吗?
郑炜麟已经受够了曲如沫的疑心病,她总觉得郑钰宣图谋不轨要加害他们母子,所以事事与他为敌。当年郑钰宣为了打消她的疑虑,已经主动请命辞去了摄政王的职位,也没有同她计较将屠杀天玥百姓的事推到自己身上,可她依旧不愿意放过他。
“儿臣会下旨放了孟相,并赏赐并珍宝古玩做以宽慰。”郑炜麟撂下这句话便准备离开。
曲如沫厉声呵斥:“你敢!”
郑炜麟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去看她,长叹道:“母后,儿臣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您如今得罪了元老大臣,日后少不了会被弹劾。如今趁事情还未恶化,早些低头认错才是道理。”
曲如沫有一种被噎住的感觉,从前她也总是说自己这样做是为了郑炜麟好,如今却反到了自己身上,还真是觉得苦涩。
看着郑炜麟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中,曲如沫的脸色逐渐阴沉狰狞,手紧握成拳,力气竭尽至手掌都在发颤。
郑钰宣,你害死了先帝不说,如今还让我们母子关系分崩离析。即便所有人都不再站在我这一边,这一切,我都会一分一分找你讨回来。
一切才刚刚开始。
姚子量下朝后说起今日朝堂上的一番惊动,也是唏嘘不已。
郑炜麟的言辞和举动倒是让桃灼对他又有了新的看法。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个孩子,好奇地打听着自己和郑钰宣之间的事情。不过,帝王终究是帝王,说话做事都有一个皇帝该有的气势,也识得大体,有自己的主见。
这样也好,也不会被曲如沫把控在手中做些错误的事。若是一国君主都被误入歧途,那整个国家的命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好在孟丞相没过多久就被放出来了,不过经此一事,朝中对曲如沫也更是不满了。”姚子量说道。
终是曲如沫两面受敌乱了分寸,而做出将元老大臣下狱之事也不过是个开始。如今她被彻底激怒,自己的儿子也不认同她的所作所为,这才是让她所有的底线彻底崩塌的缘由了。
顾怀沉吟道:“可曲如沫的想法也可能会逐渐脱离我们的掌控,她接下来还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我们都没有办法预料。”
姚子量沉默,他说的不错。今日曲如沫会对孟丞相下手自己都有些吃惊,接下来她会做什么,确实是没有头绪。
“如此,还是多加小心,继续紧盯她的动作为好。”
桃灼突然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虽然有些疯狂,但也不能肯定曲如沫就做不出来。
“或许......她的下一个对象是皇上?”
姚子量有些错愕,顾怀却相对来说镇静许多,说道:“不无可能,如今郑钰宣被圈禁在府中无法有大的动作。可按照今日早上的事情来看,对于曲如沫而言,实施行动最大的阻碍已经变成了郑炜麟。她若想要有进一步的施展,就只能拦住郑炜麟。”
姚子量皱眉:“话虽如此,对她来说可这样的事赌注是不是太大了?若此事不成,即便她是皇上的生母,那也是威迫帝王的罪名。”
顾怀轻笑:“她都走投无路了,哪里还会管后果如何?恐怕也没有心思想自己的后路了。”
“或许,她也便是仗着自己是皇帝的生母,所以笃定了皇帝不会对自己定罪?”桃灼偏头看向顾怀。
顾怀眉眼温和:“这个说法也不错。”
曲如沫一直以来都算得上是在孤军奋战,可却从未放弃过和郑钰宣抬杠。有时候桃灼还真佩服她这份执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身后有千军万马的郑钰宣相比,实在是......
若说从前她这样做是为了西荣,那如今西荣王已经是秦熠,曲如泠也死了,那么西荣应该没有什么是值得她这样去拼命才对。莫不是,真的是一心只为了郑炜麟?
‘为母则刚’这个词本是褒奖之意,虽说曲如沫也有这几分意味,但用在这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桃灼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原来母亲真的是可以为自己的孩子做到这个地步的吗?
顾怀瞥见她的小动作,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桃灼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你最近似乎想得都比较多,虽说是正常反应,但也别太钻牛角尖了。”顾怀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耳,他最近似乎很喜欢用这个动作来安抚自己。
皇宫这边,郑炜麟刚下旨放了孟丞相,正准备拟旨赏赐些什么给他聊以抚慰。
思索间,听见殿内的脚步声,以为是常年伺候自己的宫人。
“阿瞿,帮朕倒杯茶。”
话出许久都没有听见来人的反应动静,郑炜麟掀眸去看,却看见曲如沫端着漆盘站在自己面前。
“母后?”郑炜麟方才与曲如沫有过争执,她此时却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
曲如沫眉眼间恢复了往日的柔和,仿若方才的争执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见她将漆盘放置在桌面上,轻声道:“麟儿,方才是母后冲动了,母后也知道自己这件事是做的过了些。你也多多体谅母后的一番苦心,看在母后是为了你的份上,便别同母后计较了。”
曲如沫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即便她做错了事,自己也应该多原谅她才是,况且好在这件事已经及时挽回没有铸成大错。
郑炜麟放下纸笔,缓色道:“儿臣没有怪母后,只希望母后日后做事多加思虑一番。”
曲如沫微笑着颔首,又将手边的银梨汤端给郑炜麟。
“母后亲自下厨给你炖的银梨汤,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喝这个了,你快趁热喝了。”
曲如沫给了彼此之间的台阶下,郑炜麟也不会拒绝,很干脆地就喝完了汤。
看着他听话地喝完了银梨汤,曲如沫眼中笑意更深,却透露出一丝诡异和算计。一时间,郑炜麟只觉得看不透,也有些许晃眼。
郑炜麟拿起笔准备继续方才未完成的旨意,却发现眼前的字迹都看不大清,他揉了揉眼睛,也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心里有一个念头涌上来,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面前依旧端和地笑着的曲如沫。
“母后你......”
曲如沫仍旧笑着,并没有因为郑炜麟的诧异失色而有一分的错愕动摇,这才是让郑炜麟最觉得后脊发凉的原因所在。
“麟儿,母后不会害你。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会忍心?只是你虽不明白为娘的一片苦心,但我有些事也必须要去做。为了你,也为了你父皇。”
郑炜麟的意识逐渐模糊,也渐渐看不清曲如沫的模样。
对于自己的这个亲生母亲,郑炜麟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清过她。她真的是为了自己或是父皇吗?对她而言,自己是她的儿子更多一些,还是只是她满足自己臆想的工具?
郑炜麟只觉得心中透凉可悲,他该怎么办?皇叔他会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吗?北陇又该如何?
不过片刻,郑炜麟虚弱地靠在龙椅上,终是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手中的狼毫滚落在地,沾染着斑斑墨迹,在地面上留下一处处生脆诡秘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