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楚楚也未回眸，止步问道：“何事？”

叶风舟道：“其实并无甚么慕容楚楚、慕容素素，你二人实乃孪生姐妹，皆为桂章之女。慕容素素便是你的姐姐孛儿只斤·瑶瑶，你是妹妹孛儿只斤·暮秋。”

慕容楚楚闻听微微一怔，言道：“公子之言，本郡主不明白！”

叶风舟道：“早在一年前兵部尚书被刺后，朝廷已秘派许多高手潜往雁荡山。那日永嘉府湖上，你扮作月英宫护教玉女慕容楚楚，原想与谷梁多罗等人施用苦肉计，引起安子衣同情易于混进亭卫总舵，后因我出手相助，方半途而废。然你等并未罢休，见被识破，索性教姐姐孛儿只斤·瑶瑶，也就是慕容素素出面纠缠，并将冷小宛父亲冷焕杀死，企图嫁祸于我。而你却回到安子衣身边，虚与委蛇，伺机在西湖岸畔，与谷梁多罗使出同样伎俩，将其救出，并在画舫内以祝由术①蒙蔽其心，后谎称刺死知府桂章为饵，取得他的信任。安子衣因对你情愫暗生，那时又被迷药所惑，便深信不疑，欲带你同往雁荡总舵。孰料富春江上，你得报‘踏浪摘云’韩保宋实为雁荡亭卫前副卫主，怕他阻拦，即命谷梁拓罗设伏，遣莲儿展师伯将其引开。那展燕飞早在数月前，已被朝廷收买，闻你传令，那能不从。你见安子衣与韩保宋离开后，遂狠心将莲儿杀害，又唯恐谷梁拓罗失手打死安子衣，前功尽弃，便不及教属下安置尸首，连夜赶往东洲岛。据我推算，子衣目前正在府邸。郡主，在下所述是也不是？”

慕容楚楚呆了许久，方道：“本郡主不知你因何作此臆度，失陪了。”

叶风舟道：“且慢，郡主想知为何如此揣摸么，实不相瞒，因我得知那觉明和尚正在永嘉侯府。”

慕容楚楚缓缓地转过身来，神色自若问道：“那又怎样？”

叶风舟道：“觉明秃驴先前乃道教弟子，因犯戒被逐出山门。后与谷梁拓罗结拜，在朝廷主持下，纠结一些武林败类，于栖霞岭上共建了邪教天道盟。郡主，你可知他所犯何戒？”

慕容楚楚道：“不知。”

叶风舟冷笑一声道：“正因他卧底龙虎山正一教十余年，盗取了道教至宝《祝由术》玄经，才被掌门太玄真人废去武功，逐出门墙。试问他又怎能将慕容素素打跑，救出宛儿？”

慕容楚楚螓首轻摇道：“系风捕景，不足为凭。”

叶风舟道：“药仙无心道长乃太玄师弟，与在下常一起饮酒论经。那晚听了宛儿讲述，我即猜到便是那厮。”

慕容楚楚道：“本郡主无暇聆听公子教诲，桂王爷即刻便要回府，是去是留，请自便罢。”说完，姗姗而入。

冷小宛呛啷拽出宝剑，悲声叫道：“狠心的女强盗休走，还我父亲命来！”

首领模样的锦衣人喝道：“郡主饶了你二人狗命，还不谢恩！”

叶风舟看着他道：“尊驾便是王府八大高手，江上飞鹤杜远明罢？”

那首领答道：“是又怎样，给爷爷快滚？若不是郡主留情，我们兄弟早将你剁成肉酱！”

叶风舟骤然脚尖一点，飞冲过去。

江上飞鹤杜远明看得仔细，急拔出判官笔，抬手一指，径对他胸口迎戳。

冷小宛慌尖叫道：“风舟，剑！”作势欲抛。

那料叶风舟身形虚空一拧，紧贴笔下穿过，并指疾点，遂缓缓落地。

遂见江上飞鹤杜远明右臂直伸，身向前倾，噗通栽倒在地，竟磕得眼冒金星，鼻孔冒血。

这出招递招，只一眨眼间。

山上飞虎钟无愧、草上飞豹田德海忙拥上前，搀起杜远明。

叶风舟道：“似尔等修为，还称作甚么飞虎、飞豹的，倘传扬出去，岂非叫江湖之人呕掉门牙。”

冷小宛啼笑皆非，言道：“风舟，咱们走吧。”

叶风舟点了点头，轻握住她的手，自虎视眈眈的众人之间穿过，从容不迫向府邸大门行来。

冷小宛满怀哀痛，二人寻到客栈便闷头而卧。

叶风舟好言与她说话，也不作理会。

翌日天明，忽然飘起靡靡细雨。远远望去，但见天空青烟弥漫，水丝如绸，滴答滴答之声不绝于耳。

霖江南《烟雨楼》云：“竹庭秋，苍苔老树犹。明月寒，西湖横扁舟，夜浅钓孤叟。飞花坠，燕归游。灯火深处影阑珊，思不休。江南弦声剪垂杨。罗衣青衫，裹了两房愁。泥炉木笔，醉了画中楼。湖畔望尽天水，窗前淹了双眸。欲拾心事，怎堪一梦风流。晓露鱼白，又从头。”

冷小宛悲悲戚戚一直躺至天亮，整夜未眠。

见叶风舟起身下楼，召唤店小打水洗潄。

冷小宛遂悄悄穿上衣裳，决意去寻慕容素素复仇。

孰料刚走出后门，见一人正立在那担忧的望着她。

冷小宛泪珠刷的就涌出了眼眶，抽咽着道：“风舟......”

叶风舟叹息一声，柔语道：“宛儿听话，目前形势十分危急，捱我救出子衣，自有安排。”

第十五回 空山稠雨

冷小宛泪眼迷离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必手刃......”

叶风舟将她揽在怀里，轻抚着秀发道：“尽可放心，我定为你报仇雪恨。”

冷小宛应允着，随其回转客房。

叶风舟坐在椅子上，仰首言道：“宛儿，我须将你送至一处安全所在，再图其它，待完毕便去接你。”

冷小宛答非所问道：“风舟哥哥，你怎知慕容楚楚姐妹是假扮的？”

叶风舟道：“这个、是我胡乱猜测的。”

冷小宛又恍惚道：“父亲果真是慕容素素杀死的么？”

她那知叶风舟每次下山，均率两名飞龙刺卫。一个暗中守护，非接到命令或生死存亡之际，不得现身暴露；另一个则暗中打探、联络各地分舵以及任务执行详情，更兼握调动大权。

叶风舟低唤了声：“宛儿......”

冷小宛恍然道：“风舟哥哥，你要送我去哪里？”

叶风舟思索片刻道：“本欲送你前往雁荡山，然距此甚远，子衣尚不知生死，仓促间无法脱身。只有托付与浮玉山清微派的舜申掌门，照顾你周全。”

冷小宛屈膝缓缓趴在他腿上，言道：“风舟哥哥，你会丢下我不顾么？”

叶风舟道：“你已成为叶家儿媳，我不顾你却去顾谁个？”

冷小宛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虽你未娶，君有此应诺，宛儿已是心满意足，定等你归来。”

叶风舟颔首道：“幸而浮玉山只百余里行程，我们收拾停当即刻赶赴。”

冷小宛起身拿起宝剑，笑盈盈道：“这便走罢。”

此时雨愈下愈大，街上已无行人。

叶风舟掏出些许碎银，与店主换了两身斗笠蓑衣，牵偎着走出客栈，冒雨而行。

亏得梅雨季节早过，否然苦不堪言。

然道路仍被哗哗流水淹没，直达小腿处，百余里行程如此走法，须耗费许多光景。

叶风舟出得城门，试着接连打了几个唿哨，良久未见动静，正大失所望继续前行。

忽听‘咴儿咴儿’嘶叫声，有马蹄声哒哒而来。

冷小宛抬头一望，登时跳了起来：“风舟哥哥快看那边，是踏雪玉骓雪花，它听到你的唿哨，跑了过来。”雪花是她给这匹马起的名字。

叶风舟不由蹉叹道：“畜生尚知谁待它好，便闻声而来。有些人却不如畜生，尽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冷小宛奔上前搂住马颈道：“雪花，你还没忘记我么？”

雪花咴儿咴儿叫着，磨蹭着她的脸颊。

二人共乘一骑，信马由缰。虽然并未扬鞭催赶，却比方才快得许多。

约莫走了大半日，山路越显崎岖艰难。

冷小宛怜惜道：“风舟，我们下来走罢，雪花都淌汗了，我怕它累着。”

叶风舟欲说，那并非汗水，是滴聚成的雨水，却不想扑灭她的慈悲心肠，便道：“就依你。”

于是乎，便跳下来并肩步行。雪花依旧跟在二人身后，如影随形。

挨到一座山坳里，见前方峭壁下有个山洞。

叶风舟道：“宛儿，我们且避一避雨，等雨停歇了再走。”

冷小宛拍拍马首前额道：“雪花，你去找朋友耍罢。”

踏雪玉骓似听懂了她的话，磨蹭两下才依依不舍窜入树林。

方进洞内，忽听有人骂道：“你从也不从！”

一女子声音泣道：“便死在这里，我也不从！”

叶风舟忙嘘止一声，携起冷小宛施轻功朝里飞纵。晷刻，眼前便现出一个更大的山洞。

只见一个女子瘫跪在地，另一个拄拐老妪正出言恐吓。

旁边圆石上还坐一个长髯老翁，嘴上吊着杆冉冉冒白气的烟袋锅子。

那拄拐老妪厉声道：“你若不从，我便令人立时杀了他！”

女子磕头道：“求求老人家，发善心放过他罢，我愿做牛做马，终生侍奉左右。”

拄拐老妪挥手‘啪’的一声，掴在她脸颊上，骂道：“又不是教你去死，怕甚么！你只须将此药哄那个老不死的柳少亭吃下，我管他活生生的出现你面前。”

那女子登时半边脸肿起，却仍捂着苦苦哀求道：“柳叔叔平素待我视同亲生，我怎能狠得下心。莫如将我杀了，倒落个干净。”

长髯老翁冷笑一声道：“老婆子，既如此便成全她罢。”

拄拐老妪喝道：“我再问你一句，你作也不作？”

女子腾地站起身来，毅然言道：“要杀便杀，死也不为！”

拄拐老妪呼一掌拍向她百会穴，恶狠狠道：“甚好，你自找的！”

那女子仰起脖子，闭目待戮。

突然有个身影‘嗖’的射过去，双指往上一戳。

拄拐老妪遂不及防，陡觉手腕一麻，慌纵身后闪，站稳看去。

那长髯老翁喝道：“甚么人？”

只见叶风舟含笑立在那女子面前，抱拳言道：“区区在下，两位老前辈有礼了。”

拄拐老妪哼了一声道：“原来是玉剑书生，久违。”

背后那女子闻听，慌抱住叶风舟号啕大哭道：“叶大哥、叶大哥，我是轻尘呀......”

冷小宛忙跑过去握住她的双手，颤声道：“你就是轻尘妹妹么，你教我与风舟找的好苦。”二女遂相拥而泣。

叶风舟道：“宛儿，扶她一旁歇息，待我了结此事。”

长髯老翁桀桀笑道：“凭你也配！”

叶风舟道：“银针婆婆，你夫妇偌大年纪，加起来百岁有余，怎却与顽童一般见识？”

展轻尘惊魂未定，躲在冷小宛怀里边颤栗着，边哭诉道：“叶大哥，他欲逼我下药毒死柳叔叔，倘若不从，便立时杀了子衣。”

叶风舟一愣，皱眉问道：“怎地，子衣也在你们手里？”

银针婆婆颤巍巍道：“老身夫妇舍命，偷偷将她劫出官衙监牢，想教她助我只办一件事，有何不妥？”

叶风舟道：“得恩必报，也当心甘情愿，似你这等苦苦相逼，与禽兽有甚么区别？”

长髯老翁道：“姓叶的，你趁早少管闲事，否则连同你带来的女娃娃，老朽一齐打发到阴曹地府。”

叶风舟摇摇头道：“金刀公公，枉你背负半世英名，尊为燕山派前大护法，怎与那万重山同般无耻？你要寻事，自寻那柳少亭师叔去，于今却为难一个碧玉少女，不觉有些卑鄙么？难不成二位惧怕柳师叔，才使出如此肮脏手段？”

银针婆婆道：“老伴，休与他啰嗦。不结果了他们，怎替吾儿报仇！”

金刀公公左手略微一抬，数道金光自袖内疾射而出。

叶风舟不敢轻敌，急拽出宝剑横起一磕，便闻‘当当当......’作响，剑身火星乱溅。

遂见数枚竹叶飞刀纷纷坠落，直没入地上坚石。

银针婆婆紧接也袍袖一佛，无数寒光似离弓飞矢射了出来。

叶风舟忙使出一招碧雪剑法中的雪雾弥漫，运气画圆，形成一道罡墙，牢牢挡在面前。

那些银针撞上真气一顿，便掉头下堕。

金刀公公见状，低吼道：“老伴，且先缠住他，待我擒住那两个女子，再来助你。”

银针婆婆闻听，遂双臂急舞，即闻‘啾啾啾、啾啾啾......’不停刺耳尖响，无数只银针脱袖而出，犹如风驰电掣般飞掷而来。

叶风舟焉敢停歇，速将内功运至七重。

那金刀公公业已凌空跃至两女子面前，伸爪一探，先将冷小宛提在右手，紧接左爪弯曲，抓向展轻尘。

叶风舟自顾不暇，早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那还有工夫兼顾她们。

正在这时，只听‘哎哟’一声惨叫。

银针婆婆、叶风舟齐转首望去，看罢不由皆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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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①祝由术，古代又被称为巫术，是一项崇高的职业，它曾是轩辕黄帝所赐一个官名。古今医统大全卷之一历代圣贤名医姓氏《五帝苗父》曰：“上古神医，以菅为席，以刍为狗。人有疾求医，但北面而咒，十言即愈。古祝由科，此其由也。“祝由”一词，见于《素问·移精变气论》云：“黄帝问曰：余闻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毒药不能治其内，针石不能治其外，故可移精祝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