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刺卫传
作者:霖江南 | 分类:仙侠 | 字数:67.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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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庭院深处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这首诗乃唐代白乐天在任江州司马时所作,其意为:夜间忽觉丝裘冰冷,冻醒抬头看时,却见窗外发亮,竟有大雪纷纷,且不时耳闻禾竹压折之声。
叶风舟背手站在窗前,眺望着满天飞白,皱眉言道:“已过五日了,也不知这场大雪何时止歇。”
桂暮秋玉腕支腮,眨眨美目,道:“风舟,你若携我四处招摇,彼时不怕多生祸端,成为正道门派的众矢之敌么?”
叶风舟突然神色凝重,道:“郡、暮秋,我有一事不明。”
桂暮秋坐在桌侧木椅上,脉脉含情的盯着他,道:“何事?”
叶风舟道:“你与那慕容楚楚、元名孛儿只斤·瑶瑶,果真是孪生姐妹?”
桂暮秋略微一怔,道:“为何有此一问?”
叶风舟道:“虽然你二人相貌相差无几,但言谈举止、所作所为皆大相径庭,这些日子我们相处一起,见你虽秉性乖张、飞扬跋扈,却心地良善、温柔敦厚,不似枢密院那些禁卫,一个个心狠手辣、惨无人道。”
桂暮秋长叹口气,道:“小、风舟,实不相瞒,父亲止养了我一个女儿。此外还有两位堂兄,乃叔父桂王爷所生,大哥名叫孛儿只斤·金城,世袭桂王爵位,二哥唤作孛儿只斤·巴托,现任枢密院禁卫副使。”
叶风舟点点头,道:“我之前早已料到,可是官兵围剿月英宫时,将慕容楚楚抓住押往大都,她吃受不住严刑拷打便投靠了朝廷?”
桂暮秋迟疑片刻,道:“风舟,抑或你揣摩出现差错,那慕容楚楚实乃......”后半句话声如蚊嘶。
叶风舟扭头看着他,诧异道:“你说甚么?”
桂暮秋嫣然一笑,道:“没甚么,待明日雪住,我们将去那里?”
叶风舟走到她旁边坐下,拉住她的手,道:“秋儿,今后毋论任何事情,你俱须对我直言不讳,知道么?”
这一声轻唤,直教桂暮秋不由得浑身发烫、如痴如醉,一双小手在他掌心中微微颤抖,欲挣抽出来却又不舍,忙深吸口气定了定神,低眉垂眼的喃喃道:“风舟,余生你都会对我这般好么?”
叶风舟轻抚着她的秀发,道:“你若不欺,我定不负!”
桂暮秋恍如梦寐,只觉浑身酥软无力,缓缓依在他怀里,道:“风舟,倘有时我身不由已,无意诳欺了你,到那时你会杀了我么?”
叶风舟右臂轻轻一拥,将她搂在怀里,道:“只要不与贼为伍,不违背正道侠义,毋论你作出何等错事,我绝不计较。”
桂暮秋情窦初开,便尝到浓浓的被爱滋味,柔情蜜意充塞胸臆,似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遂含笑合上双眼,吐气如兰道:“风舟,我定会牢牢记住今晚你的誓言。”
翌日醒来,大雪方止。
因银两与包裹丢在了大海岸畔的圆石上,桂暮秋索性手持御赐金牌,与叶风舟闯进当地衙门,勒令县官拿出五百两银子。
东北方厚厚积雪掩埋的官道上,忽飞驰来一匹白色骏马,浑身无半根杂毛,与天地间银装浑然一体。上乘着两个人,男子在后女子在前。
只见那名妙龄女子笑魇如花,约莫二九年华,长得肌肤胜玉,眉目如画,穿一袭浅色右衽长裙,紧紧依在男子怀里。而那男子年纪大概二十五、六岁,头戴唐巾,着交领黑色道袍,领部缀白色护领。
叶风舟本欲购买两匹快马,各乘一骑。然桂暮秋正沉浸在郎情妾意中,那里会肯?
堪堪过了晌午,方进入鄞州府城内。
二人见街上熙熙攘攘甚位热闹,遂一齐下地牵行。
忽闻前面传来嘈杂喧闹之声,观之似有人当街打骂。
桂暮秋道:“风舟,我们去瞧瞧。”说着话,拔腿便跑。
叶风舟伸手抓住他的小手,道:“休管这些闲事,那边有间客栈,我们先用些膳食,接续赶路。”
正在这时,有个锦衣男子从两人身侧经过,目不斜视,口中慢悠悠吟道:“燕栖南城,水荡舟溟。群鸟飞绝,孤宿兰亭。”说的乃是雁荡亭卫的切口。
叶风舟心中微惊,望着桂暮秋道:“你且在客栈内稍候,我去买些物什。”
话未说完,又一个商贾模样的人走来,已愈而立之年,外裹件黑色锦缎长袍。轻轻碰了碰,随即塞给他手中一个纸团。
叶风舟展开细看,上面写道:“三更时分,西城赵府。”
随即那二人飞速回望一眼,并肩向远处走去。
桂暮秋愕然道:“那人是谁?”
叶风舟道:“过路之人。”两人吃毕晚饭登记一间客房,歇息了会,捱至二更梆响,便悄悄潜出客栈。
飞檐走壁半个多时辰,瞧不远处有一座高墙大院,门外有六名腰悬朴刀的锦衣人,肃立两旁。
叶风舟落地一抱拳道:“在下叶风舟,有劳通报。”
其中有名锦衣人躬身,道:“叶亭主请。”言毕,前面引路。
第三十八回 庭院深处
叶风舟点点头,牵着桂暮秋厮跟进去。
锦衣人带他们曲曲弯弯穿越几进拱门,来至一座偌大院落外,道:“叶亭主,请。”
只见里面悬挂着许多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当中摆一条约丈余长、三尺宽的木案,围坐着十多个人。
叶风舟朗声道:“各位朋友,在下有礼了。”
话音刚落,又从厢房内走出五六个人来,俱锦衣短打,劲气充足。
有个精干的中年人扫了他一眼,道:“叶亭主,安子衣现在何处?”
叶风舟抱拳道:“这位是?”
精干的中年人回了一礼,道:“在下探事亭兵都卫鄞州使周盖。”
跟着他身侧一个胖胖的少年施礼道:“叶亭主,在下机要亭机密卫鄞州使武鹏。”
先前坐在木案正中的一名女子见状,也起身言道:“在下探事亭副亭主梅芷月。”
叶风舟不由大惊,忙道:“眼下总舵吃紧,你们全聚在这里作甚?”
副亭主梅芷月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喝道:“安子衣这恶贼,伙同朝廷郡主慕容楚楚,一夜之间杀死援卫门数十位兄弟,雁荡亭卫怎跟他并立于天地之间?于今他在哪里,快快道来!”这几句话竟不顾尊卑,声色俱厉。
叶风舟一怔,惑然道:“你从何得知?”
机密卫鄞州使武鹏道:“叶亭主,请赎在下等失礼无状,实因飞虎卫使安子衣心狠手辣,援卫门兄弟死伤惨重。”
叶风舟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安子衣会作出此等叛逆之事,然见众人皆怒不可遏、大义凛然,不似胡乱栽赃。顿时眉头紧锁,暗暗寻思。
却听桂暮秋突然言道:“慕容楚楚并非朝廷郡主,我才是桂王之女!”
众人闻言,不由同声惊道:“你乃桂王府郡主?”
桂暮秋点点头,道:“数日来毋论衣食住行,我都与风舟待在一起,形影不离,怎会杀死你们的兄弟?”
叶风舟已然明白,她言外之意是为安子衣洗脱罪名,但眼前情况错综复杂,安子衣是否真的投靠了朝廷?
梅芷月鼻子冷哼两声,道:“你乃鞑子妖女,岂会实言相告。”
兵都卫鄞州使周盖点点头,道:“正是。叶亭主,这妖女所言属实么?”
叶风舟坦然道:“不错,她便是桂王府郡主桂暮秋。”
梅芷月微微一笑,道:“姓桂的女鞑子,既然你是郡主,那我且来问你,安子衣现在何处?”
桂暮秋摇摇头,道:“我不识得乃安子衣何许人也”
梅芷月双目一瞪,道:“叶亭主,据飞鸽卫使密报,安子衣率大批枢密院禁卫,于五日前将援卫门兄弟悉数杀死,亭主柳少亭也不知去向,对此你有何看法?”
叶风舟愣道:“向来这中间必有误会,安子衣自幼在少亭与我等跟前长大,怎会不顾十余年的情意,而痛下杀手。”
梅芷月点点头,道:“也罢,那无心道长又作何解释?”
叶风舟更是一惊,道:“无心道长也被杀了么?”
梅芷月道:“亏你还记得他老人家,无心居早已化成灰烬了。”
叶风舟愕然道:“你何以断定,援卫门与无心道长定为安子衣所害?”
梅芷月掏出一张纸条,抛将过去,道:“你仔细看看罢!”
叶风舟展开来,只见上面写道:“援卒,无心焚。落款是一个飞鸽图案。”
周盖言道:“叶亭主,据密使禀报,援卫门有一个兄弟,临死前说出三个字,你可知是甚么?”
叶风舟略作思索,道:“莫非安子衣三字?”
周盖点点头道:“不错,我们雁荡亭卫屹立江湖数十载,居然出现这样的叛徒,按照门规敢当如何处置?”
叶风舟低头想了想,道:“此事还须待我返回总舵,与展老亭主他老人家商议。”
梅芷月恨声道:“安子衣勾结鞑子,你却带着一位朝廷郡主招摇过市,世上最可耻之事,还有更甚于此的么?连亭卫门规也不守,还充甚么幕师门亭主?”
桂暮秋娥眉一挑,大声道:“你骂谁不守规矩,那两个可耻?我们光明正大的,有甚么可耻的?在原由未查清之前,你莫要胡乱栽赃陷害!”
叶风舟赞许的看着他,道:“秋儿所言极是,望在座的诸位容叶某数日,待察查清楚,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鄞州使武鹏喝道:“尔等蛮夷强我国土,戮我百姓,其罪行罄竹难书,人人得而诛之。这里可不是你们元廷朝堂,再聒噪爷爷一刀剁了你。”
桂暮秋看也不看他一下,道:“一个人仗着学会几手三脚猫功夫,便耀武扬威的,行事说话却不像个人样子,偌大年纪还信口开河,蛮不讲理!”
武鹏大怒欲狂,叫道:“你说谁信口开河,蛮不讲理?你可是当朝郡主,狗鞑子可曾把宋民当作人看?件件有凭有据,岂容抵赖?”
其余十数人呛啷拔出兵器,道:“狗鞑子郡主,有种的便来见个真章!”
叶风舟心道桂暮秋既是我带来的,就必须保障她的安全,可眼下群雄激愤,又不能刻意护短。想到这,便一抱拳道:“各位兄弟,请容在下一言。”
梅芷月面无表情,道:“有话快讲。”
叶风舟道:“适才叶某说过,待查明真相,必定给诸位一个交代,不知梅副亭主意下如何?”
梅芷月暗付:“以叶风舟的地位声望,决不至偏袒一方,况事已至此,争论下去也无甚么结果。”正在迟疑间。
忽听武鹏大声道:“柳行云教头早传下密令,见狗鞑子郡主与安子衣格杀勿论,姓叶的,你想同流合污么?”
叶风舟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听了他的话,不由默然沉吟。
梅芷月忙道:“武卫使,你怎能胡言乱语?叶大哥乃幕师亭亭主,且十余年和咱们联手抗敌、精诚无间,英名早播于大江南北,江湖中谁不钦仰?此事由他处置,岂会有所偏私?”
武鹏哼了一声,道:“不见得,你怎知他不会受这妖女蛊惑?!”
叶风舟皱眉道:“这也许是朝廷的离间之计,望诸位切莫赌气鲁莽。”
梅芷月心里也暗骂武鹏糊涂,便道:“叶亭主言之有理,我们便在此翘首以盼。”
叶风舟点点头,道:“多谢梅副亭主,在下先行告退。”
却见一个身躯干瘦的老头,见状腾地站起身来,桀桀大笑道:“叶亭主,你这一招‘异形换位’的推搪本领,果然高明的很,在下自愧不如。”
叶风舟含笑道:“这位朋友是?”
梅芷月道:“此乃援卫门的杨多武副门主。”
叶风舟一抱拳,道:“杨副门主,反正祸事业已生出,查明真相也不过只须旬余光景,何须争这几日功夫。在下立即前往总舵,请展老亭主示下。”
杨多武闻言,眼睛骨碌碌一转,眯着双目道:“安子衣与你非但有师生之谊,也有兄弟之情,你怎能担保不庇佑偏袒,秉公处置?”
叶风舟道:“那依你之意,该当如何?”
杨多武伸手一指,道:“除非你将这狗鞑子的郡主留在这里,我们才能相信。”
叶风舟陡然目**光,缓缓言道:“我当杨门主有甚么高见,却要使出这等卑鄙伎俩。”
杨多武被他的眼神一扫,不由心胆发寒,转首道:“梅副亭主,我们历经旬余,方请来叶亭主,难道此时罢手不成?”
忽听远处传来‘呜呜呜’的号角之声,绵绵不绝于耳。
外面气喘吁吁跑进一名锦衣亭卫,躬身道:“启禀亭主,有数百名枢密院禁卫正往这里赶来。”
杨成武不由面露喜色,道:“还距多远?”
锦衣亭卫道:“前哨探报,约莫二三十里。”
叶风舟又生了一重心事:“毋论怎样,这些人也属雁荡亭卫,先掩护他们撤退,日后再作计较。”遂朗声道:“诸位快快离去,叶某独自断后。”
梅芷月道:“多谢叶亭主,我们走!”言毕,率领大伙飞身跃出墙外。
桂暮秋诧异道:“风舟,凭你一己之力,便打退那几百名官兵么?”
叶风舟哈哈大笑,道:“有秋儿在我身边,莫说区区几百名禁卫,便是那枢密院正使驾到,又有何俱?”
桂暮秋不由恍然大悟,嗔骂道:“你这个无耻小贼,又想拿我要挟官兵!”
骤听墙外数声惨叫,遂有人大声叫道:“休放走贼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