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刺卫传
作者:霖江南 | 分类:仙侠 | 字数:67.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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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三回 悲悲邂逅
慕容楚楚见他面无完肤,仿如教人用刀将整张脸皮剥去,一条条暗红色疤痕在烛光映照之下,阴森恐怖至极,忍不住大吃一惊,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灰衣少年嘶哑着说道:“山色几分如墨重,鸟影随风动,月淡暖阁深,中有何人,寒夜清幽梦,梦逐蝶舞花香送,醒把新词弄,梅蕊傲霜开,花映疏帘,下雪情独纵......”
慕容楚楚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揣测的没错,果然是你。”
灰衣少年背手眺望远处的皇妃塔,道:“身为雁山一名飞虎刺卫,即便是死也要完成他的使命。”
慕容楚楚柔声道:“树上黑衣之人,也是你么?”
灰衣少年点一点头,道:“虽然知府桂文乃你的胞亲叔父,但我也身不由己。战争之中各为其主,死伤在所难免。”
慕容楚楚闻言顿时杏目圆睁,忿忿然道:“你刺死我叔父即可,为何下毒手将桂府全家灭门?整整三十七条人命,你又于心何忍?”
灰衣少年冷笑道:“元廷攻下徐州、杭州等地之后,纵兵屠杀无辜百姓数个昼夜,致使两座千古繁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请问你们又怎能狠得下心?”
慕容楚楚盯着蜡烛思忖片刻,启樱唇小酌了一口酒,道:“你既然完成使命,尚将我引到这里作甚?”
灰衣少年问道:“半年之年,也在这西湖画舫之上,那宋宝梁之女宋莲儿,可是你杀的?”
慕容楚楚颔首道:“是!”
灰衣少年直怒得浑身发抖,厉声道:“雁山总亭主之女展轻尘的脸皮,也是你命人所为?”
慕容楚楚看了他半响,方道:“不错。”
灰衣少年握拳透爪,嚼齿穿龈的道:“我再来问你,你又指使何人,将月英宫的谷采苓姑娘,凌辱之后杀死?”
慕容楚楚摇一摇头,道:“他并没有遭受凌辱,不过亦是我杀的。”
灰衣少年连连恨声道:“好!好!你很好!”稍顿一顿,道:“无心道长现在何处?”
慕容楚楚蹙眉道:“这个我确实不知,”
灰衣少年大睁双目,道:“我曾在韩大叔、莲儿坟前发过誓言,捱寻到仇人之后,定将其千刀万剐,与他们两位陪葬!”
慕容楚楚含笑道:“你引我到此,是想为他们报仇雪恨?”
灰衣少年面色略显温和,怜惜的道:“你明明知道是我,为何还要追来?”
慕容楚楚渐渐觉得自己神志恍惚,几乎无法站立,便摇摇晃晃倒在椅子,道:“我作下的恶,终归是要偿还的。”
灰衣少年突然眸光凄迷,悲切说道:“你、你可知这酒中有毒?”
慕容楚楚注视着他,道:“早已闻出气味,乃祝由迷心散。”
那灰衣少年不禁愕然道:“你既然知晓,却为何还要饮下?”
眼前情景徐徐变得朦胧不清,慕容楚楚嫣然一笑,道:“我适才说过,作下之恶终归要还。”
灰衣少年陡然眼眶发红,颤声道:“你恨我么?”
慕容楚楚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我有一个小小恳求。”
灰衣少年忍不住潸然落泪,道:“但说无妨,即使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慕容楚楚又倾满一杯酒,仰首饮下,道:“你能否宽容些许时日,教我去见一见风舟。”
灰衣少年听了犹豫难决,低头皱眉踱来踱去。
慕容楚楚昏昏欲睡,趴在桌上使出全力,道:“你大可放心,我只暗暗看他一眼。”
那灰衣少年戛然而止,道:“好,我应你。”
慕容楚楚这才长吁了口气,声如蚊嘶的道:“愿随我夫君策马江湖,行侠仗义,若有违誓约,必遭雷霆之刑......”
灰衣少年走到他身边,一字一句言道:“你听仔细,我叫子安、易子安!”
慕容楚楚迷离双目,道:“易子安、叶风舟,风舟......”话未说完,便人事不省。
忽觉凉风习习,潺潺流水之声传入耳中。接着有人伸手揽住他的腰间,嗖地腾空而起。
慕容楚楚睁开眼睛,弱弱的道:“子安,我们这是要往那里去?”
易子安冷冷的道:“雁荡山。”
慕容楚楚只觉浑身乏力,又恍恍惚惚而寐。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一股冰凉清泉灌入口中。睁眼见有个少年脸带面罩,手中拿着一个葫芦。
慕容楚楚含笑道:“子安,这是甚么地方?”
易子安慢慢放他躺下,转首对着篝火,道:“野外山洞。”
慕容楚楚起身坐到他旁边,道:“子安,我们为何要去雁荡山?”
易子安拿起一根树枝,挑拨着篝火,道:“勿须多问,到时你自会知晓。”
翌日佛晓,二人乘马向西南方向而行。
并肩驰骋了一会,慕容楚楚问道:“子安,咱们是寻叶风舟?”
易子安漠然的道:“正是。”
慕容楚楚蹙眉苦索良久,猛地大叫:“叶风舟,叶风舟,为何一想起他,头便隐隐作痛?”
第一百〇三回 悲悲邂逅
易子安冷笑一声,道:“你平昔里作恶多端,厉鬼缠身矣。”
慕容楚楚突然勒住缰绳,抱头凄厉喊道:“子安,我的头快要破裂了,子安、风舟......”疯狂吼叫几声,噗通摔落马鞍。
易子安看着地上这个犹如困兽一般癫狂挣扎的女子,怔忡半响,默默叹了口气,纵身跳落马下。从怀中拿出瓷杯倾出两粒粉色药丸,屈膝放在他的口中。道:“服下这粒药丸,你便无事了。”
慕容楚楚泪脸婆娑的仰起头,依言含住吞入腹内,少时但觉舒畅无比,有种说不出的受用。他一下扑进易子安怀里,柔肩不住耸动,道:“子安,不要离我而去。”
易子安双眼噙着泪水,道:“我不会离你而去,今生榖则异室、死则同穴。”
骤然间一声呼啸,周达开挥刀从树林之中窜将出来,叫道:“贼厮,纳命来!”呼地一声当顶劈到。
易子安抓住慕容楚楚的肩膀往后一纵,道:“住手,你是何人?”
周达开见他挟持郡主,不敢冒进,怒道:“大胆贼厮,我乃枢密院左卫营将军周达开,识相的快快放了郡主,本将可饶你不死!”
易子安冷嗤一声,道:“我当何人,原是朝廷鹰犬。”
周达开朗声道:“咱们比划两招,在下若败,任......”
不等说完,只听安子衣喝道:“楚楚,给我杀死他!”
慕容楚楚接过他手中宝剑,纵身向周达开当胸刺去。这一招“傲雪寻风”使出,足底尚未着地,剑尖却已攻向对方要害,实是要教人非避不可。
周达开见状怛然失色,横起弯刀一架,左脚点地,闪出丈余开外。急唤道:“郡主,我是周达开啊。”
慕容楚楚运起“碧雪剑法”十八式,以叶风舟传他的“蛇行狐步”相辅,竟然宝剑快若流星,步法敏捷轻灵。
周达开拆解几招,心想:“郡主定是教人下了毒盅,以至于神智不清。但我又不能伤他,这该如何是好?”
瞬息之间,慕容楚楚宝剑往下一挥,已压在弯刀之上,娇叱一声:“撒手!”龙虎十象功也随之源源涌出。
周达开双臂陡然巨震,虎口发麻险些把持不住。危急之中慌撤回弯刀,旋双足顿地跃起,在空中斜斜旁躲,才将凌厉攻势卸开。心下骇然道:“大日金佛果然名不虚传,教出的徒弟也这般厉害。”
慕容楚楚这招“拖泥带水”式,叶风舟只传了他口诀,随心使将出来,也大出自己意料之外。此时他身兼玉霖、碧雪江湖两大剑法,再加之龙虎十象功、蛇行狐步轻功,可称得上武林中一等一的绝顶高手。
周达开与慕容楚楚方交手十余回合,即知并非他的敌手。暗付:“今日毋论怎样,我也要救出小郡主。”当下展开密宗唐古刀法,引他向远处打斗。
易子安哈哈大笑,道:“鬼魅伎俩,岂能瞒的住我。”从容自若的跟在他们后面。
周达开对慕容楚楚有所畏忌,不得已边打边思虑良策:“想要取胜绝非易事,若这样斗下去,捱郡主发起狠来,估料还有性命之忧。莫如先寻到清风兄弟,再作计较。”心中注意拿定,遂气沉丹田,弯刀虚晃一招,转头飞奔而去。
慕容楚楚迫上前来,手挽剑法向他背心疾刺。周达开侧身一闪,跃上旁边大树,顺手折断一根树枝,抬手咻地掷了下来。慕容楚楚腰肢柔软之极,螓首往右一避,足尖轻点拔地而起,剑尖距他的肩膀已不及半尺。周达开大吃一惊,急忙挥刀磕向剑身。慕容楚楚脚在树上一顿,腾在他的头顶,手腕略晃,宝剑直刺而至。周达开挥刀往外一磕剑身,左掌化爪抓向他的手腕。慕容楚楚使招“灵狐穿林”式,闪到他的背后并指戳到。周达开躲避不及,只听啪的一响,已然中指,直挺挺从树上跌落。慕容楚楚娇叱一声,挥剑激射而下。周达开竖起弯刀在地上一顿,借势噌地一下斜斜遁入林中。慕容楚楚施展轻功,正欲赶去。
易子安唤道:“楚楚,穷寇勿追。”
慕容楚楚抹了一把额头汗珠,道:“子安,他乃何人?”
易子安迟疑片刻,道:“许是天道盟弟子。”
慕容楚楚困惑不解,道:“那咱们又是何人?”
易子安若有所思的道:“咱们是雁山亭卫,专杀蛮夷鞑子。”心念一动:“我给他也掩住容貌,定然无人认出。”便拿出一个面罩,道:“你戴上他,免得路上徒生枝节。”
慕容楚楚将宝剑递给他,接过面罩盈盈一笑,便抬起皓腕柔荑,系在脸上。
二人双双跃上马背,沿着江畔向前狂奔,行约半个时辰穿过一处郁郁葱葱密林,来到一个群山壁立的山谷。
易子安抬头见天色将晚,道:“楚楚,今夜便在富春县歇息。”
慕容楚楚螓首点点,举臂舒展一下筋骨,道:“子安,此山叫甚么名字?”
易子安取出怀中瓷杯,道:“先服下这两粒药丸,否则还会头痛。”
慕容楚楚顺从的伸开白皙玉掌,送入口中缓缓咽下。
易子安手搭凉棚眺望一会,道:“此山曰之富春,因临富春江而得名。山下有滩,民称严陵濑,为汉隐士严光游钓处,故而又名严陵山。山腰有二盘石,称东西二钓台。各高数十丈,巍然对峙,耸立江湄。东称严子陵钓台,西为谢翱哭文天祥之处。”
慕容楚楚“咦”了一声,道:“谢翱乃宋人么?”
易子安道:“正是,谢翱字皋羽,原乃前朝长溪人,后徙建宁府。与郑虎臣、薛令之,并称福安三贤之一。文丞相老爷遇害后.....”说到这,斜睨他一眼,又接着道:“至元二十七年,谢翱登严子陵钓台,设文天祥阁老牌位于荒亭隅,以竹如意击石,歌招魂之《西台哭所思》词曰:魂朝往兮何极,暮来归兮关水黑,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亡国之痛溢于言表,歌罢竹石俱碎。”
慕容楚楚啧啧赞道:“谢先生真乃性情中人。”
易子安道长叹一口气,道:“可怜他在元贞元年十一月,因肺疾复发,于桐庐西山刘宅离世,年仅四十七岁。临终前,特嘱咐刘氏妈曰:吾去乡远,交游惟方凤、吴思齐等人最亲,可收吾文吾骨授之,葬吾必于许剑之地。”
慕容楚楚忽道:“子安你瞧,前面有座村庄。”
易子安忙顺指望去,道:“楚楚,咱们前去问居民借住一宿。”遂一齐下马,引缰前行。
突然远处嘚嘚嘚传来马蹄之声,少顷两骑疾驰而至。身穿青服道袍,正乃清微派的陆不平、林无木。
慕容楚楚打量二道一番,仿如从未见过。易子安更似不识得一般,只向他们瞄了两眼。便牵着马,走向近处一户人家。
林无木低声道:“师兄,那女子穿着与小郡主相同,只是多了一个面罩,莫非是他?”
陆不平托地跳下马来,喝道:“呔,前面两位朋友停住。”
易子安放开缰绳,转身问道:“道长何事?”
陆不平手中佛尘一挥,傲然道:“除去面罩,教贫道看看。”
易子安双手略一抱拳,道:“两位有礼,在下与内子前往永嘉府省亲,孰料途中偶感风寒,是以用面罩遮挡。若道长果真要看,并无不妥。”言毕,抬手摘去面罩。他此言之意有二:一者展南征、叶风舟等人原本都是道教弟子,雁山总舵平昔也均与江湖各大道派常有交际,不想因眼前区区小节而结下梁子。二者他早已面目全非,别人也辨认不出。
待他现出真容,二道忙定睛细看。顿时吓得浑身一凛,呆若木鸡。
陆不平忍不住“咕咚”吞口唾液,战战兢兢的道:“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易子安复系带好面罩,道:“两位道长,还有别事么?”
林无木惊慌失措的摆摆手,道:“无事了,无事了。”
易子安向慕容楚楚点头示意,道:“咱们走罢。”
林无木望着二人背影,心有余悸的道:“师、师兄,此人真真丑陋至极。”
陆不平仍膛目结舌,道:“师弟,我也这般认为。”
遥闻慕容楚楚小声说道:“子安,你为何对他们讲我乃你之内子?”
林无木听了心头一震,喃喃自语道:“怪哉,那女子声音好生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