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刺卫传
作者:霖江南 | 分类:仙侠 | 字数:67.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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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回 云幕高悬
那名军官站在湖畔上,气势汹汹叫道:“雁山贼厮,爷爷看你们往那里逃!”
叶风舟瞧着身穿灰色交领右衽的青年有些眼熟,道:“秋儿,是你的师兄莫干山。”
桂暮秋有些难以为情,讪讪言道:“甚么师兄,他不过王府的一名家将而已。”
叶风舟诧异的道:“当真?那他为何会使谷梁飞鹤的龙虎十象功?”
桂暮秋笑道:“自然是我师傅教的,王府家将几乎半数都会。”
叶风舟恍然大悟,道:“为剿灭我雁山亭卫,你们果真费了不少心思。”
桂暮秋牵住他的手,道:“风舟,我们到岸上去。”言毕,二人犹如一对鸳鸯般飞了过去。
待莫干山凝视看清他们相貌,禁不住唬得一跳,慌单膝跪地,抱拳施礼,道:“小人莫干山,拜见郡主。”
那军官不禁吃了一惊,膛目结舌的站在那里。
莫干山低声斥道:“郡主驾到,还不跪下。”
十余名官兵立时推金山倒玉柱,噗通噗通屈膝而拜。
桂暮秋搂住叶风舟的胳膊,道:“这、这位是我的,是我的......”媚眼眨眨仰头看着他。
叶风舟接言道:“我姓叶,是小郡主的师兄。”
莫干山向他深施一礼,道:“小人见过叶老爷。”
桂暮秋螓首点点,道:“起来罢,莫将军,你怎会在这里?”
莫干山闻言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垂手肃立面前,道:“月余之前,小人接到王府总管飞鸽传书,一定要寻到小郡主,并护送回府。”
桂暮秋神色坦然,道:“我们在此游抏两日,便一同回府。”
莫干山听了禁不住大喜,俯首道:“好极,好极!小人立即将消息传回大都,若王爷得知小郡主回府,必定乐而忘忧。”
桂暮秋微醺醺的依在叶风舟身上,道:“我、我与叶师兄尚未尽兴,尔等自去罢。”
莫干山一双眼睛却骨碌碌打量着叶风舟,道:“启郡主殿下,依小人之见,于今天色已晚,何如......”
只见桂暮秋柳眉一蹙,喝道:“莫干山,还不退去。”
莫干山不敢有违,遂卑躬屈膝,道:“小人领命!”
叶风舟与桂暮秋复走上船舫,教白须船家缓缓向湖心划去。
白须船家见女子乃当朝桂王郡主,再也不敢像先前那样毫无顾忌的合音而唱矣。
莫干山望着水面荡漾的一叶画舫,皱眉思索片刻,尔后摆手唤来一名侍卫,对他窃窃私语几句。那名侍卫诺诺称是,转身飞奔而去。
习习凉风一吹,桂暮秋只觉耳热眼花,醉意婆娑偎在叶风舟怀里,并坐在船头之上。
白须船家战战兢兢,道:“公、公子,可还去玉珠潭么?”
就在这时,湖面上突然又多了八艘游船,甲板上各站十余名戎装官兵,遥遥的将画舫围在中间,口中还不停低声吆喝,把其他船只全部驱赶靠岸。适才还莺歌燕舞、靡音悠扬,熙熙攘攘的偌大湖面,片刻间变得冷冷清清,鸦雀无声。
叶风舟柔声道:“秋儿,告诉我《无心毒经》藏于何处。”
桂暮秋喃喃软语道:“值此暗香疏影之际,当以诗词美酒作陪,说一些枯燥乏味之事,岂非大煞风景?我既应允你到了上都相告,彼时绝不食言。”
叶风舟无奈的说道:“也罢,咱们今晚便只欣赏湖光山色。”
桂暮秋莞尔含笑,道:“风舟,你在吹一曲《安子枕同欢》罢。”
只见叶风舟略一颔首,举起竹笛横嵌于口,十指捏住孔洞,呜呜吹响。
桂暮秋眯眼望着远处山峦,轻启朱唇唱曰:“长街古巷水云间,舟似落叶柳如烟。阁楼瘦影依竹窗,素腕粉唇横笛嵌。鸳鸯归晚,渔火阑珊。谁把心事种湖底,波荡枝儿开。欲摘红豆作金簪,惊随涟漪宽。灯下问花花不语,楼前唤燕燕未还。相思竟做东风冷,痴念皆成西雨寒。绿疏冬残,雪梅孤帆。韶华一去不知返,莫持年少赋轻闲。流年蹉跎时光远,谁能岁月再复来?情真牵手手勿放,意切共枕枕同欢。誓言怎及发如雪,许诺何如老相搀?”(霖江南《安子枕同欢》赋)
直到月牙西坠,星霜无光,二人才携手至船内木榻,相拥而眠。
白须船家则教官兵喝下画舫,在湖畔上站到天亮。
破晓时分,桂暮秋‘嘤咛’醒转。见自己躺在叶风舟怀里,便趴着细观这个英俊男子,脉脉含情端详良久,忍不住抬起纤纤玉指抚摸他的面颊。
叶风舟许因搔痒难耐,倏地睁开双目。
桂暮秋吓了一跳,慌闭上杏眼佯装酣寐。
叶风舟扭头见他玉容美若朝霞,凑上印了一印,唤道:“秋儿,天明矣。”
桂暮秋顿觉胸中柔情汲汲,不由得微喘吁吁,急吸气镇慑心神,但已是满脸通红。
叶风舟很是奇怪,道:“秋儿,你怎么了?”
桂暮秋缓缓坐起身来,羞答答道:“风舟,咱们去吃早饭罢。”
叶风舟迷惑的点了点头,道:“秋儿,你是否身体有恙?”
第一百一十三回 云幕高悬
桂暮秋嗔骂道:“真真愚不可及,有你个呆子木头!”
叶风舟这才恍然大悟,搂住在他樱唇轻吻一下,笑道:“我若是木头呆子,你便乃木头娘子。”
桂暮秋娇躯不禁瑟瑟发抖,又紧紧合闭俏目。
此时和风卷起悬挂在四周的纱幔,船舫木板上铺满日光。
莫干山见二人走出,教人将游船划至近前。行礼道:“启郡主殿下,吴大人已在侯府备好饭菜恭候。”
桂暮秋一怔,问道:“吴大人是谁?”
莫干山道:“回郡主殿下,吴大人乃新任永嘉知府吴梦才。”
桂暮秋转过身,笑盈盈道:“风舟,你有何打算?”
叶风舟稍作沉思,附耳道:“与这些人在一起无甚乐趣,咱们自到街市消遣。”
桂暮秋旋正颜厉色道:“莫将军,你禀报吴大人,我们自到街市之中消遣,尔等不要跟来。”
莫干山听了,期期艾艾道:“这、这个,小人不敢......”当瞥见桂暮秋脸色一沉,惶恐道:“小人遵命。”向另外八艘游船挥挥手,一齐划往岸边。
叶风舟带着桂暮秋寻遍大街小巷,也未查出《无心毒经》行藏。
捱至傍晚,又走进玉龙湖畔那家酒肆,寻了二楼一个临街客房,呼索跑堂端上两荤两素及一壶“流霞”酒。
叶风舟站在窗前往外俯瞰,底下街道却鸦雀无声,只几个腰悬弯刀的锦衣人走来走去,诧异的道:“秋儿,昨夜行人还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今日是怎么了?”
桂暮秋走到他旁边向下看时,冷哼一声,道:“我揣测这种情形,定是莫干山派人悄悄打了道子。”接着对一个腰悬弯刀的锦衣人,令道:“你听仔细,速唤莫干山前来见我!”话音甫歇。
遂闻“噔噔噔”有人跑将上楼,须臾站在雅间门外,朗声道:“小人莫干山,不知郡主有个吩咐。”
桂暮秋娇声道:“莫将军,教他们都撤了罢。”
莫干山道:“启禀郡主,眼下十六亭贼寇猖獗,这里距雁山不过二三十里,小人唯恐突遭不测。”
桂暮秋掩嘴咯咯发笑,低声道:“有你这小贼在身边,我还怕甚么贼寇?”
叶风舟伸手揽住他的柳腰,道:“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桂暮秋挣出怀抱,仍咯咯笑道:“你有那个本领,也无有那个胆子。”
莫干山久久不见里面回应,慌伸手“吱呀”推开房门,叫得:“郡主,你无事罢!”
桂暮秋笑容戛然而止,正色道:“你们都撤回罢,我好的很。”
莫干山恭恭敬敬的道:“遵命!”遂唯唯退了出去。
叶风舟长呼一口气,道:“秋儿,《无心毒经》可在永嘉府衙?”
桂暮秋摇了摇头,道:“你愈想知晓,我就偏偏不告诉你。免得拿到秘籍之后,你弃我而去。”
叶风舟仰脖饮完杯中“流霞”琼浆,道:“那咱们先大快朵颐一番,今晚夜探永嘉府衙。”
桂暮秋也端起酒盅酌了一下,歪着小脑袋,道:“风舟,莫如行个酒令,你若胜出,我便告诉你秘籍藏于何处。”
叶风舟心下窃喜,道:“甚么酒令,如何行法?”
桂暮秋低头想了想,道:“现已鸟语花香,草长莺飞。古有‘阳春白雪’高雅酒令,咱们就以‘春’字为令,但句中不得带有春字,你觉怎样?”
叶风舟笑呵呵深施一礼,道:“好,还请郡主不吝赐教。”
桂暮秋端起酒盅,俏生生立在窗前,吟道:“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
叶风舟不由得频频颔首,道:“次乃唐人杜子美的《春宿左省》一赋,妙哉、妙哉!”
桂暮秋将手中美酒送到他嘴边,嫣然一笑,道:“既然妙哉,请君满饮此杯。”
叶风舟握住他的小手,一饮而下,道:“该我了。”顿了顿,吟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桂暮秋不禁蹙眉连连叫道:“不好、不好,这般良辰美景,怎能提及清明时节,罚酒一杯。”
叶风舟笑道:“是我错了,自罚一杯。”
桂暮秋见他饮下,催促道:“还欠我一篇诗词,速速吟来。”
叶风舟思忖了一会,接着吟道:“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桂暮秋神色茫然,道:“这篇是谁的诗词,我怎从未听过?”
叶风舟道:“此乃前朝苏子瞻的弟子,秦少游所作《满庭芳》一赋。其意为:会稽山上,云朵淡淡像是水墨画中轻抹上去一般。越州城外,衰草连天,无穷无际。城门楼上的号角声,时断时续。在北归的客船之上,与歌妓举杯共饮,聊以话别。回首多少男女间情事,此刻已化作缕缕烟云散失而去。眼前夕阳西下,万点寒鸦翱翔天空,流水围绕着一座孤村。悲伤之际,又有柔情蜜意,心神恍惚下,解开腰间系带,取下香囊……徒然赢得青楼中薄情的名声罢了。此一去,不知何时重逢?离别的泪水沾湿了衣襟与袖口。正是伤心悲情时候,城已不见,万家灯火已起,天色已入黄昏。”
桂暮秋闻言仿如大梦初醒,说道:“苏子瞻我早已知晓,他老人家乃北宋着名诗人。且还作了一篇《满庭芳》文章,是也不是?”
叶风舟抚掌赞道:“秋儿果然博学多才,区区自愧弗如。”
桂暮秋拿起酒壶,徐徐斟满瓷盅,笑言道:“你若饮下这杯酒,我便吟给你听。”
叶风舟渐觉神清气爽,接过又一饮而下,道:“真真痛快!”
桂暮秋隔窗眺望着湖面之上的片片渔舟,莺声道:“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叶风舟道:“秋儿,你可知个中之意?”
桂暮秋眨眨美目,道:“他老人家是说:微小的虚名薄利,有甚么值得为之忙碌而不停?名利得失之事自有因缘,失者未必弱,得者未必强。莫如趁闲散之身未老之时,抛开束缚,放纵自我,逍遥自在。即使只有一百年光景,吾也愿大醉三万六千场。细细算来,一生之中一半的日子教忧愁风雨干扰,又何必到死不停的说短说长?万幸对着这清风皓月,以青苔为褥席铺展,把白云当帐幕高悬。江南的生活多么美好,千钟美酒,一曲优雅《满庭芳》。”
叶风舟长叹一口气,道:“不错,人生之中,多半的日子净教忧愁风雨干扰,又何必到死不停的说短论长?何如趁着这清风皓月,以青苔为衾席铺展,将白云当帐幕高悬,大醉一场!”
桂暮秋螓首枕在他的右肩之上,痴痴言道:“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自两人相处以来,叶风舟一向是逢场作戏,心中防意如城,把他当做图为不轨的敌人。从未有过像今晚这般不事城府,防备如此懈怠。
堪堪饮到子夜光景,二人已经酩酊大醉。
恍恍惚惚之中见桂暮秋嫣语娇姿、媚眼如丝,宛如慕容楚楚的依偎在怀。
叶风舟竟忽地抱起他,踉踉跄跄走向木榻。
远处湖上:暮色深处飞涓,柳林浅出孤帆。蓑衣露珠缀,乌篷雨丝穿。低语唤老妪,拾灯炉添柴。温来一壶酒,斟满两杯欢。轻舟渔火寒烟尽,温声嗔语潜入山。(霖江南《江南晚归园》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