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衣跟着冷小宛沿着湖畔奔行如矢，但觉路旁枝叶犹如倒退似的，唰唰唰不停从眼边跃过，心道：“这宛儿姐姐的轻功当真厉害，也不知师承何人。”

不止一刻，便已驰出七八里之遥，山中凉风习习，草木清气冉冉入鼻。

陡闻身后有人喝道：“前面的，站住！”言语甫歇，两条凌空挥掌扑来。

冷小宛提着安子衣的肩膀一纵，接着使出轻功疾驰。掌风擦身而过，二人已纵出丈余之外。

安子衣趁隙回头瞧时，只见一个大和尚和一个乞丐相续赶到。

觉悟和丐帮帮主吴大通破口骂道：“雁山贼厮，看你们往那里逃！”

冷小宛也不答话，只管牵着安子衣飞腾纵跃。顷刻之间，已将那二人远远抛在树林。

觉悟与吴大通虽快步急追，眨眼之间连人影也望不到了。

安子衣又驰出七八里，忽然想起甚么，大声道：“宛儿姐姐，双儿姐姐怎么办？”

冷小宛边脚不沾地的奔行，边道：“咱们先离开这里，去雁山下等候。”

安子衣怎能放心的下，忙道：“那厢有十余名高手，倘若双儿姐姐教他们困住，岂非狼入虎口，还是回去相助罢。”

冷小宛叱道：“凭你的武功，能打过大和尚么？莫再拖延，走！”

安子衣瞪目叫道：“大丈夫死便死耳，焉能只顾自己逃命？”说着话，转身疾驰而归。

冷小宛禁不住一怔，自语道：“这小子性情，怎和叶大哥同般固执？”螓首无奈的摇一摇，遂顿足赶了过去。

孰料刚出树林，忽地两人迎面攻来。

安子衣慌纵身避开，伸手“呛啷”拔出宝剑，使招“踏雪寻梅”式挽起剑花，向觉悟大师夹风戳到。

只见吴大通倏地长身而起，探爪来扣他的手腕。

安子衣一招“灵狐入洞”式从二人之间穿过，正待反手回削。陡然肩膀生痛，早已中了一掌。

觉悟大师桀桀笑道：“小子，束手就缚罢！”

安子衣打个趔趄方才拿桩站稳，顿觉右半身酸麻难忍，皱眉道：“我与两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这是作甚？”

骤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子，可认得洒家？”

安子衣循声望去，吴大通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和尚，细观相貌，正乃谷梁拓罗。

谷梁拓罗厉声喝道：“这小子去而复返，定是欲救适才那个从湖上逃走的贱人，切勿教他走掉，拿下。”

安子衣暗暗悔恨不已，道：“谁知双儿姐姐业已脱身，我一时倒成了累赘。万幸宛儿姐姐无有跟来，否则如何是好！”

觉悟大师昂首道：“小子，你这便教自投罗网。”挥掌呼地当胸打到。

安子衣此时只有强装镇定，勉露微笑，道：“觉悟大师，你可思量仔细，一旦出手，就得罪了我雁山数百名亭卫！”

谷梁拓罗叫道：“与他费甚么口舌，并肩子上！”

骤闻有女子娇声道：“几个武林高手在这里欺负一个后学晚辈，好不要脸！”

谷梁拓罗喝道：“甚么人，给老衲滚出来！”

一个青衫女子俏生生的落在安子衣身侧，道：“小子，你怎地不听我劝告？”

安子衣心下大惊，沉声道：“宛儿姐姐，你快走！”

谷梁拓罗目射凶光，上下打量女子几眼，道：“女娃娃，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切勿多管闲事，快躲到一旁。”

吴大通小声道：“谷梁盟主，女娃和这小子是一伙的。”

谷梁拓罗随之脸色一变，嘿嘿荡笑道：“女娃娃，你瞧清楚了。吾等乃朝廷枢密院禁卫，奉命捉拿雁山反贼。识相的放下兵器，管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倘若姑娘不愿做官，老衲亦可收你为偏房。”

冷小宛闻言大怒，抬手唰唰便是两剑，骂道：“我把你个衣冠禽兽，回家寻你母亲作偏房罢！”

谷梁拓罗侧身闪开，仍奸笑道：“女娃娃，你可知阻挡禁卫办差是甚么罪行？”

冷小宛琼鼻冷嗤一声，道：“罪恶滔天，畜生不如的狗鞑子，姑奶奶杀便杀了，管你甚么罪行！”

觉悟大师道：“女贼，莫逞口舌之能！”运劲待要扑将上前。

谷梁拓罗忙低声喝止，道：“觉悟师弟，且不忙动手，似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丽女子，杀了岂不暴殄天物？”继而又笑呵呵的道：“女娃娃，你是甚么人？”

冷小宛见对方两个和尚一个乞丐，三人呈品字形把自己和安子衣围在中间，暗付：“他们还有高手赶来，须尽快寻个法子脱身。”口中却道：“我乃永嘉侯爷之女，你还要捉么？”

谷梁拓罗听了十分诧异，道：“怪哉，永嘉侯爷张达么？他止有一子，何时又生了一个女儿？”

冷小宛娇声喝道：“尔等见了本小姐，还不行礼！”

谷梁拓罗仰天哈哈大笑，道：“张达乃雁山贼寇细作，此事早已天下皆知。”

冷小宛摇了摇头，道：“那属有人栽赃陷害，等新皇登基下旨平反，彼时尔等必为今日所作所为，后悔莫及！”

第一百二十二回 何因何果

谷梁拓罗垂首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姑娘自便！可这小子乃雁山贼寇，却不能走。”

冷小宛冷笑一声，道：“大和尚，我若偏带他走呢？”

觉悟大师突然粗声喝道：“谷梁盟主，与这小贱人尽争辩甚么！眼下即使杀了他，也无人知晓！”

冷小宛鄙夷的看着他，道：“老秃驴，你于今已经一大把年纪矣，不在庙宇寺院之中，诵经拜佛、参禅修道，只为功名利禄奴颜婢膝、乱造杀孽，真真死有余辜！”

谷梁拓罗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神色，心下倒也不禁深以为然。臆度这女子若非身怀绝技，故意虚张声势的拖延光景，便乃永嘉侯张达实属遭人陷害，不日定然平反。想到这，不由得踌躇起来。

没有他的吩咐，觉悟和吴大通站在那里也不敢轻举妄动。

即在这时，冷小宛猛地一提安子衣的肩膀，叫道：“去！”将他呼地一声抛出圈外。

谷梁拓罗等人见女子突然运劲发功，皆大出意料之外，正目瞪口呆，不知所为之际。

冷小宛莲足一点，噌的越过吴大通头顶而去。安子衣凌空翻了个筋斗，落足于树枝之上。

这几下变化实在来得太快，二僧一丐尚未来得及应对。

冷小宛早激射而至，将安子衣拎起飞奔。两人一齐施展轻功，片刻之间遁入树林。

觉悟大师叫道：“他们跑了！”三条人影相序赶去。

安子衣此时对冷小宛钦佩不已，道：“宛儿姐姐，没料到你有这么一身好本领！”

冷小宛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若听我的话，也不至如此惊险！”

安子衣满面羞愧，道：“数月前奉展老亭主之命刺杀临安知府，乃我生平第一次远行。下山后才知世间如此险恶，处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遇到的都是我闻所未闻，所料不及的情形。”

冷小宛笑道：“我与你不同，自幼常和父亲放鹰逐犬。深知有人为了一己之私，无所不用其极，比那些凶狠豺狼虎豹，还要诡诈刁钻百倍。”

安子衣恭恭敬敬道：“多谢姐姐不弃，小弟受教矣。”

冷小宛转首看了看他，道：“你要牢牢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安子衣惑然道：“偌大个雁荡山脉，可去那里寻双儿姐姐？”

冷小宛稍作沉思，道：“不用寻他，北雁山是不是有间无心居？”

安子衣忙点了点头，道：“正是，我们要往无心居么？”

只见冷小宛右臂一抬，道：“我已在沿途作下暗记，双儿姐姐看到自然会去寻我们。”

安子衣不禁愕然道：“宛儿姐姐，咱们一起赶路，你何时作的暗记，我怎一点也未觉察出来？”

冷小宛展开五指，道：“月英宫的月芽镖，你没听过么？”

安子衣见他白皙掌心之中，握有数枚寒光闪闪的暗器。长约两寸，宽不足寸许，彷如弯弯月芽一般。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便是月英宫的独门暗器。”

二人绕过九龙湖畔，径向北雁山疾驰。天色将晚，进入雁山西麓。

冷小宛止步道：“咱们先觅个僻静所在歇息一晚，明日再去无心居。”

安子衣举目见山林之间有座宅院，道：“宛儿姐姐，那是观音寺。”

行至近前，冷小宛抬头望去。

观音寺院坐北朝南，东西长约十余多丈，南北宽约二十余丈，山门三分。名曰：无相门、空门、无作门。院中有一座六角玲珑宝塔，高耸入云。观之隐出三面，上置转角铺作一朵。栌斗圆形，讹角起线。柱头华拱向三面出跳。阑额统三间，上施七朱八白。

安子衣道：“姐姐在此稍候，我去借宿。”举手轻叩。

少时“吱呀呀”作响，院门向里拉开。

两个和尚托地跳将出来，哈哈笑道：“果不出所料，老衲早知你们会来这里！”单掌呼地迎面打来。

安子衣大吃一惊，后纵拔出宝剑向他右臂斩落。

冷小宛冷冷的道：“觉悟秃驴，怎又是你！”接闻“嗤”的一声，月芽镖脱手而出。

安子衣使招“大雪纷飞”式迫开敌人，叫道：“宛儿姐姐，你先走。”

觉悟大师喝道：“谁也走不脱，拿下！”话音刚落，从里面呼啦啦又窜出七个身穿僧袍的和尚。。

冷小宛娇躯倏地腾在半空，叱道：“玷污佛门净地，容尔不得！”遂闻“咻咻咻”响声大作，数道寒光，恰似流星般从他衣袖中激射而出，去势快极。

和尚们猝不及防，当场教暗器打翻四人。余下三名僧人手持戒刀，唰唰唰一齐斩向安子衣。

觉悟大师气贯双臂，足尖往下一点，肥胖身躯拔地而起，如大鸟般扑向冷小宛。

安子衣忙挥宝剑奋力格开，闪身后退两步护住冷小宛。

忽闻远处唿哨打个不迭，啸声在山谷之间悠悠回荡。

觉悟大师不由得神情大悦，道：“大家莫怕，谷梁盟主来了！”

冷小宛冷笑一声，道：“我念你清修多年，实属不易，于今非要找死，也怪不得谁了！”拔出宝剑使招“裁云剪水”式径刺他双目。

觉悟大师应变极快，低头从剑下穿过，右掌忽地一竖，当胸向冷小宛拍去。

冷小宛俏生生往左避过，右足落地轻轻一点，宝剑使招“双瞳剪水”式挽起剑花，复戳向他的双目。

觉悟大师见对方攻势凌厉，招招毒辣，心下大骇，闪身跃出丈余，从地上捡起一把朴刀劈去。

冷小宛手持宝剑“当”的磕开朴刀，使招“蜻蜓点水”式剑尖仍疾点他双目。

安子衣此时已将两名僧人打伤在地，反腕一招“凌霜傲雪”式削向第三个僧人。

觉悟大师唬得胆战心惊，运劲高呼道：“谷梁盟主，贼人在这里！”

冷小宛骂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本姑娘发发慈悲，这就送你去见释迦牟尼！”玉腕一抖，使招“悲歌易水”式挥舞宝剑，霎时之间寒光闪闪，分刺对方周身大穴。

觉悟大师瞬互感有些应接不暇，无法辨出虚实。瞥见余下那名弟子教安子衣逼来左旁，突然双足一顿，闪在那名僧人之前，挥掌运劲“啪”的拍出。

那名僧人“噔噔噔”倒退数步，冷小宛堪堪赶到，遂闻“噗”的一响，宝剑竟穿透了他的胸口。

觉悟大师千钧一发的从奈何桥上逃将出来，已惊得怛然失色，拎着朴刀，转身便向寺院逃去。若非他应变及时，适才这一剑恐怕早刺穿他的双目。

冷小宛叫道：“老秃驴，那里跑！”足尖稍顿，已闪电般越过头顶。

安子衣体剑合一平平射去，居然后发而先至。使出碧雪剑法中的“万里雪飘”式，连点觉悟背心“风门”“大椎”“天宗”“命门”“阳关”等五处大穴。

觉悟大师闻到风声迅急，忙屈膝往右侧闪，接着就地滚出丈余开外，跳将起来奔向树林。

冷小宛喝道：“老秃驴，给我停住！那怕你逃到天边，我也要在你心上戳几个窟窿！”遂一招“令狐穿林”式飞赶过去。

觉悟大师的内功修为固然深厚，轻功却不敢恭维。

但见娇小身形嗖地一晃，冷小宛又挡住了去路。

安子衣剑锋回转，竟不收势的如影随形刺了过来。

觉悟大师慌斜纵躲避，孰料还是差了尺许，噗的一声微响，右肩赫然中剑。

冷小宛玉腕抬起，复使招“双瞳剪水”式刺他双目。

只见觉悟大师“叮当”抛下朴刀，双手捂住眼睛，噗通迎面摔倒，“嗷嗷嗷......”惨号着在地上不停翻滚。

冷小宛遂将碧雪剑纳入鞘内，道：“子衣，我们走！”